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我的大學不戀愛 | 上頁 下頁
一二


  當時我躲在被子裡哭得一塌糊塗。我怎麼會忘記,蔡小財他才比我大兩歲,長得比我矮小,經常被我欺負。但他始終把哥哥的身份擔在肩頭,他覺得那是種責任。

  在綠色的郵筒旁站了片刻,心裡突然沉沉的,依然是種想流淚的衝動。我想起了蔡小財每次給爸媽的信裡必不可少的那句話,我在昨天晚上的信裡也鄭重其事地寫下了。聽見信掉進郵筒的聲音,就仿佛聽見蔡小財用一種很讓人欣慰的語氣在說:小菜也挺好的,爸媽不用擔心,小菜比以前懂事多了!這話我自己寫在信裡,就有點自吹自擂了。

  就在這天中午,我卻被告知,蔡小財死了!

  打電話給我的,是上次我見到的那位中年婦女,蔡小財所在系的副書記。

  「你是蔡小財的弟弟對吧?」

  「是的,你們有我哥的消息了?」

  「你趕緊過來一趟,就在上次那間辦公室,我等你。」

  「我哥他怎麼啦?是不是出事了。」

  「先過來再說吧。」

  「我哥他是不是出事了?你快告訴我!告訴我啊!!」

  像是預感到了什麼,我的心像被擱在了烙鐵上,痛得滋滋作響。最後那句話,幾乎就是聲嘶力竭的咆哮。然後,聽筒從手裡滑出,重重落在木桌上,發出深悶的聲響。那個時候,我一定被嚇傻了,我的臉色一定在瞬間失去了血色。

  我開始站不穩,身體在傾斜,在一點點地下墜。剛把碗洗好,準備叫我去吃飯的高老頭發現我不對勁,從後面緊緊地把我托住,焦急萬分地說:「小菜你怎麼了?小菜你怎麼了?你哥發生什麼事了?可是我已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高老頭和另外一個同學陪我去了我哥的學校,然後又在他們學校領導的帶領下,去了事發現場——我哥生前所住的那棟宿舍樓。整棟樓都已經被封鎖起來,遠遠地有很多學生站著圍觀。對面的那棟宿舍樓的窗戶裡,更是人頭攢動。

  蔡小財選擇了一種很安靜的死法。那棟宿舍樓有五層,通往樓頂的口子開在五樓半那間小房子裡。那間小房子一直用作他們系武術協會的辦公室。我哥並沒有鑰匙,他是把鎖撬開再進去的。房間很矮,高老頭往裡一站,彎著腰都有可能碰頭。開口的正下方,擺著一張被移動過的辦公桌,帶我上樓的員警說,死者正是通過這張桌子爬上樓頂的。而現在,桌子旁邊放了架金屬梯。

  在樓頂的中間,偏左一點,我哥就躺在那裡,已經趕過來的法醫正忙碌著,有人舉著相機在拍照,有人小心翼翼地在我哥身邊尋找著什麼……

  我看得很清楚,我哥穿的是件黑色的外套。那是我上大一的時候他幫我買的,花了一百多塊錢,我穿了幾次不喜歡了,於是就藉口太小、不合身還給了他。他當時挺自責的,說都是他太糊塗,不知道叫我去試了再買。他答應另外給我買一件,誰知開的卻是空口支票。那次他再沒提給我買衣服的事。或許,他始終沒有省下足以給我買件新外套的錢。等不到他給我買新外套,我簡直快恨死他了,直到過年回到家裡還記著這筆債,認為他說話不守信,認為他欺騙了我。那會我還多不懂事啊,只知道無理取鬧,只知道滿腹牢騷,卻獨獨忘了他蔡小財也還是學生,不過比我大一點,比我早一年進大學。

  不敢去相信眼前的事實,我閉上眼睛,感受一種天旋地轉般的裂痛。好像沒有眼淚,一點都沒有,我自始至終都在幹嚎,在罵蔡小財這個混蛋。我很想上去踢他兩腳,狠狠地踢,踢得他屁股開花,踢得他跪地求饒。要是真能這樣,我一定會指著他的鼻子說,蔡小財你小子狠啊,敢不吭一聲地就跑去死,小心我扁你啊!

  有人朝我走了過來,然後,有人在對我或者是對別人說話。

  「從現場來看,初步確定死者是自殺。」

  「不可能!」我一陣怒吼。

  「死者可能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

  「不可能,不可能!」我又一陣怒吼。

  「死者應該是在10天前……」

  「不可能,不可能,我操你媽的,不可能!!」

  這個時候,我已經完全失態,開始變得沒有理智,變得看不見眼前的一切,聽不清任何人說的任何話。我不停地說髒話,不停地大聲罵人,可是,蔡小財他屁都不敢放一個了……

  §第四章

  返回學校,已是晚上8點多鐘,黑夜在燈火的裝飾下,像個噩夢,忽隱忽現。

  信海欣和盛可以已經在門口等著我。高老頭上車之前給信海欣打了電話。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跟她聯繫,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讓她到校門口來接我。我只聽見高老頭在電話裡壓低著聲音說,我們馬上回學校,小菜他哥出事了,你在校門口來等著。

  至於盛可以,大概是看信海欣情緒也挺激動,就一同陪著來了。

  信海欣說:「蔡小菜,你抓著我的手,靠著我,別倒下!」

  她走在我左手邊,用手地抱著我的手臂。我歪歪斜斜地走路,往她那邊傾的時候,她承受著我身體大部分的重量。

  高老頭說:「小菜,你倒是開口說句話啊。我跟你哥同年同月同日生,以後我就是你哥。」

  他一副接幫結派的語氣,說「以後我就是你哥」的時候,很堅決的樣子,像我所熟悉的蔡小財的樣子,甘願承擔的姿態。

  盛可以說:「你看你的嘴唇都乾裂了。蔡小菜你要聽我的,先喝點水。」

  她跑著去買的礦泉水,很吃力地才把蓋子擰開,然後站在我面前,滿臉擔憂地看著我,把瓶口湊近我嘴邊。

  到了寢室,我就躺在了床上。他們幫我蓋好被子,或許是怕我冷,然後把高老頭那床油膩膩、臭烘烘的被子也給我加上了。他們或坐著或站著,圍在我床頭,百家爭鳴似的安慰我,給我講「小財已乘黃鶴去,太多悲傷亦枉然」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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