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我唱給你聽(78)_水族

七十八

　　慕顏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像這時候這樣，發瘋般地想擰某人的嘴。

　　京大管弦樂的成員沒一個傻的。陳雲逸這種不避諱任何人的做法，幾乎完全挑明瞭他對慕顏的態度。

　　接下來慕顏鬱悶地發現，瞬間她就被眾人孤立了！

　　這種孤立當然不能說出自惡意。一幫聰明人在一起，就算存在個別人心有不甘，也不會把諸如嫉妒、不平之類的情緒寫在臉上。

　　至少從眼前來看，這一大幫人對她的孤立是出於某種善意的「理解」。

　　慕顏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你們就不能別這麼善解人意麼！就不能別做濫好人麼！

　　但是她無法阻止這種現狀。

　　尤其是蛐蛐兒，忽然說了一句：「冉冉，咱們不是說了要再去一次阿爾巴特嗎？再不去就有點晚了——大家該幹嗎幹嗎去吧。」

　　這句話實際上就是在變相地轟人。一夥人頓時就三五成群地出去，果然該幹嗎幹嗎去了，只剩下慕顏和陳雲逸待在賓館大堂裡。

　　「帶我去爬麻雀山好嗎？」靜坐了片刻，陳雲逸對慕顏說。

　　慕顏點點頭。

　　本來她就喜歡爬這座山，雖然之前爬了不止一次。再說，離上次見面差不多一年了，她和他再怎麼著也是一個樂隊的，陳雲逸又算師兄，她總不能拒絕他這個小小的要求，而告訴他兩個人應該各玩各的。

　　陳雲逸跟在她身後，穿過莫斯科大學的校園，慢慢往麻雀山頂上走。

　　「聽說莫斯科大學校園內有超過三萬個房間，」慕顏邊帶路，邊沒話找話，「感覺就像一個迷宮……」

　　陳雲逸積極地回應：「啊，真的很了不起！俄羅斯給人的感覺就是大氣，莫斯科大學也這麼大氣，我喜歡這裡。」

　　慕顏好奇地道：「可是你怎麼知道麻雀山呢？你也是第一次來，對吧，莫非你專門查了資料？」

　　陳雲逸爽快地說：「我這一年交了很多朋友。有一哥們兒就是莫斯科的，他在哈佛讀本科，和我一個年級。平時侃山他就經常說起這裡，這次知道要來，我又專門找他聊了聊。」

　　「你真是有心人，」慕顏微笑，「在哈佛交流的經歷，以後寫進簡歷也很好看了。對了，你有沒有打算本科畢業之後留學啊？」

　　陳雲逸說：「我的專業是工商管理。本科就讀名校，還有在海外名校做交換生的經歷，畢業再進名企。那之後，申請MBA必然也會是頂尖的學校了。」

　　陳雲逸含笑說：「我們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足夠努力。」

　　慕顏聽他說得豪氣十足，心中有些觸動。忍不住也透露了自己的一個小秘密：「我大三也要去日本訪學一年。不是學校的公派名額，是我自己想辦法爭取到的一個『日語集中講義項目』，由日本政府提供獎學金。這件事前一陣剛剛定下來。」

　　陳雲逸立刻問：「東大還是早稻田？別的學校你肯定不會去。」

　　她點點頭，說：「早大有位元認識的教授給我寫了推薦信，這兩所學校都願意接收，不過我還是決定去早大了。」

　　他們到麻雀山山頂時，已接近黃昏，一邊能看到蒼穹中殘豔的晚霞，一邊則是莫斯科廣漠的天際線。

　　這座城市就給人這樣的印象，並不精緻。優雅或秀麗，卻始終展示出一種遼遠壯闊的雄渾之美。

　　「伊凡告訴我這是莫斯科一帶最高的地方，景觀果然不俗。」陳雲逸陪著慕顏到達山頂的觀景台，對眼前的風光表達了他的滿意。

　　慕顏點頭：「我也喜歡這裡視野開闊，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來。京大和莫斯科大學很多方面都相似，就缺了這麼一座山。園子裡那些湖邊小山雖然精緻，氣勢卻不夠。」

　　陳雲逸笑道：「我覺得啊……這兩所學校在地理環境和整體氣質上的差異，其實是中國士大夫與俄羅斯青年近衛軍的差異，各有各的好。」

　　那時候天色漸漸暗下來，周圍的環境忽然就幽靜了很多。

　　莫斯科的夜晚像一個開關，刹那間把白晝的各種聲音遮罩出去了。

　　陳雲逸掏出一隻口琴，說「很久沒碰樂器了，這次過來，連彈鋼琴的機會也沒有。我吹口琴給你聽。」

　　這話平平淡淡地說出來，仿佛他跑這裡來吹口琴是天經地義的，根本不容人拒絕。慕顏笑了一下，也不去挑剔，說：「好啊，我還沒聽過你吹口琴。」

　　陳雲逸看了看她，徑直吹響了口琴。

　　第一個樂句剛傳到耳朵裡，慕顏的臉就紅了。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在中國也算著名的情歌，他們這次來演出，特意排了這一首樂曲，反響頗為熱烈。

　　她聽著陳雲逸流麗明快的口琴聲，腦子裡自然而然地就浮現出一段段歌詞：

　　深夜花園裡四處靜悄悄只有風兒在輕輕喝夜色多麼好心兒多爽朗在這迷人的晚上夜色多麼好心兒多爽朗在這迷人的晚上小河靜靜流微微翻波浪水面映著銀色月光一陣陣清風一陣陣歌聲多麼幽靜的晚上一陣陣清風一陣陣歌聲多麼幽靜的晚上……慕顏聽著陳雲逸一遍一遍地吹著這首深情動人的曲子，正在，忽然聽到人有用俄語跟著唱起來：

　　「нолмосковпыечера……」

　　此時夜幕四合，已經看不清楚遠處的人和物，但是那俱渾厚的嗓子和低沉的顫音讓她不禁讚歎：俄語真的是一種很美的語言啊。可惜她只會說「你好」和「再見」。

　　陳雲逸的口琴終於停下來，那個自發伴唱的陌生人也不再出聲，多半下山去了。

　　「我們下去吧，」慕顏忙站起來，沿著路燈光掩映的道路慢慢往回走。

　　陳雲逸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那個……」慕顏非常尷尬，拼命想找話題，「我懷疑這首歌唱的就是莫斯科大學呢！你看，這裡是莫斯科郊外，山下還可以看見莫斯科河，這所大學本身就是個大花園……」

　　話還沒說完，她就趕緊閉嘴。

　　——他對她吹這種曲子，本來就夠曖昧了，她竟然還拿現實環境求證！就差直接說歌裡唱的是他和她了！

　　慕顏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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