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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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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蛋說好。 年底,我考了全班第一。 過年時,女老師幫奶奶包餃子。她鼓勵我好好讀書,我問她,我可不可以叫你媽?她笑,臉微微地紅了。 大年夜裡,父親開始喝他的小酒,我坐在他旁邊,他瞪了我一眼。等奶奶端上熱騰騰的餃子,我突然想起女老師包餃子時溫柔的表情。騰騰的熱氣中,第一次,我想對眼前這個男子諂媚,我說,爸,你說那老師是不是我媽? 父親的臉霎時鐵一般黑,夾起滾熱的水餃塞到我嘴裡:就閉不上你的烏鴉嘴! 水餃的熱度裡,燙燙的油沸騰著我的咽喉。我竟然還在想女老師包水餃時對奶奶說,多放點肉,讓洛洛長胖點。我想現在好了,我的舌頭胖了,嗓子也胖了,完了,麻蛋,我怎麼再陪你唱那首歌? 大年夜裡,父親喂的水餃讓我聲音變成了烏鴉一樣。那是有生之年父親第一次喂我。 麻蛋說,洛洛,你說話呀。 我搖頭。 (二) 後來,我告訴麻蛋,有人告訴我一個詞,很美,叫春暖花開。 第二年,麻蛋也來讀書,起了個學名叫鄭安明。女老師回城了,回城那天,我一直哭,啞啞的聲音。她抱著我,落淚。她說,洛洛,我可憐的孩子。 同學們早習慣了我的無言。麻蛋依舊給我背書包,依舊給我從家偷東西吃。 我的成績依舊優異。只是,不會笑了。 冬天,麻蛋將狗皮帽子套在我小腦袋上。我看著他凍紅的耳朵,就拽下帽子,嘶啞著聲音想說,你想把蝨子傳染給我?最後用小紙條寫下來。 麻蛋紅著臉說好。 麻蛋從家裡偷雞蛋給我吃。我想起他媽追打著他滿街跑就想說,但一想自己可怕的聲音只好翻出紙筆:麻蛋,我早吃夠了。我家母雞早讓我殺了。 麻蛋點頭說好。 從此,麻蛋手裡總是握著一本小本子和一截鉛筆。天冷的時候就揣在小棉襖裡,拿給我的時候,還有著暖暖的溫度。 我的口袋裡也裝滿了很多"快捷回答"--"麻蛋,拿開你的破圍巾,全是大鼻涕。" "麻蛋,這手套都破成這個樣子,一邊去!" …… 小學六年,麻蛋是我唯一的朋友。後來我到鎮上讀中學,麻蛋拉著我,小眼淚是嘩嘩地流。 我走時,奶奶為我收拾行囊,摸著我的頭髮眼淚就往下掉,似滑了線的珠子。我回頭看看虎著臉的父親,頭也不回離開家門。 離開村子時,麻蛋欲言又止,最後他說,洛洛,以後別叫我麻蛋好不好?我瞪著眼睛看著他通紅的臉,笑。蹲下身來,用小樹枝在地上一筆一劃寫道--好的,鄭安明。 他撓撓頭,笑。洛洛,我給你攢雞蛋。 我走,手裡握著玻璃球。我想告訴麻蛋,昨天我又夢到了女老師,她哄著我睡覺,哼唱著一首歌謠。只是,麻蛋,我無法唱給你聽…… 第二年,麻蛋也到鎮上讀書,我有了伴。見到他,我就掏出一張紙條說:鄭安明,你好。他撓撓頭,傻笑,跟個河馬似的。 我在他的小本子上寫道:有不會的題目,請教我。 麻蛋說:是,女狀元! 後來,我告訴麻蛋,有人告訴我一個詞,很美,叫春暖花開。 麻蛋只說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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