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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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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過了兩天,小禩便由胡山親自護送著,離開了白府,去了凡界。青梅怕徒添孩子的傷心,只叫彩霞代她去送,自己獨自坐在屋裡默默垂淚。子晟也不知是怎麼跟小禩說的,孩子前一天到樨香園來拜辭,兩隻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大,但在青梅的面前,卻是一直笑嘻嘻的,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反倒是青梅,特為給小禩蒸的從前在家時候他最喜歡吃的豆餅,一大包拿給他,一句話沒有說,眼淚就滾滾而下。還是小禩,逗著青梅說:「娘,你別難過,我是去學本事。等我學好了,一定還回來看娘。」 然而越是這樣懂事的話,越刺得青梅心裡像針紮一樣疼。她現在也知道,讓小禩回來看她云云,只是說說而已。天帝在位一日,就不可能。也許一直等到子晟繼位才有希望,但那是什麼時候? 青梅想不下去了。只好強打起精神,來叮嚀孩子幾句。可是這樣強作的笑顏,叫人看了,實在比哭還要讓人心裡難受。子晟很想安慰她幾句,然而每一次想要開口,青梅總是有意無意地微微扭開臉去,幾次下來,子晟知道她心裡還在惱恨,也只得歎口氣,什麼也不說了。 另外一個心裡很難過的人,是邯翊。雖然他嘴裡什麼都沒說,臉上也極力做得滿不在乎似的,但是孩子畢竟還不會作假,眼神裡那份依依不捨,任誰都能看得明明白白。 小禩走的那天,邯翊也去送他。回來的時候,就跟彩霞一起進了樨香園。 青梅一見彩霞就站了起來,哆嗦著嘴唇,好半天,只問得一句:「他……走了?」 「走了。」彩霞低聲道。 青梅慢慢地坐下來,也不消忍,眼淚滾滾而下,浸濕了手裡攥的一塊手絹,就好像是再也止不住了似的。彩霞在一旁看著,也無言以勸,只有陪著她一塊落淚。 邯翊先在一邊坐著,過了一會走過來,不耐煩地說:「好了,你別哭了。」 「他走也走了,你再哭也沒有用。」邯翊皺著眉說。 青梅倒沒想到這孩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怔了怔,隨即又拿著手絹擦眼睛。 邯翊站在她身邊,繃著臉,似乎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她。過了好久,忽然扯了扯青梅的衣袖:「娘,你別哭了。你還有我呢。」聲音輕如蚊蚋。 然而字字都入了青梅的耳朵。青梅愕然地,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看著邯翊。 邯翊的臉忽然漲紅了,別開身子,仰起頭來說:「你別亂想,是小禩臨走囑咐我,我答應了他。沒辦法,我才替他叫你一聲。」 「娘知道。」青梅用手絹捂著眼睛,嘴角卻勾開了兩天來的第一個笑容。 子晟走完這一步狠棋,便不再有舉動,每天照常處理政務,靜觀其變。而天帝那裡亦沒有任何動靜,似乎一切都與以往沒有不同。但子晟深知天帝性情,處理非常的事情,往往會用非常的辦法。像當初處置承桓,竟然弄了一個凡人由天梯而上天界訴冤,實在匪夷所思。於是有時與胡山議論起來,天帝會如何著手?也是不得要領。說來說去,只能歸結出一個「等」字。 這年十月初八是子晟三十整壽,自然也要鋪張慶賀一番。天帝早早便頒下旨意,命朱王領銜,三輔相協辦,主持慶典。看起來聖眷優渥,有增無減。然而子晟心裡有數,私下裡便跟胡山說:「估計等過完這個生日,就該有動靜了。」 果然不出所料。壽辰之後三天,子晟照例遞一份謝恩折。裡面先說「恩典逾分,深感不安」,然後是懇請辭賞,原本是年年如此的一篇官樣文章。天帝亦是年年如此地回一篇「不必辭」的官樣文章。但這次不同,官樣文章之後加了一番話,意思是白帝一片誠心,不能不顧,於是把已經頒下的賞賜又收了大半回來。 朝中官員,例來對這種事都最為敏感,此旨一下,立刻就知道,天帝與白帝之間,必定已經生了嫌隙。此時朝中,十之五六受白帝提攜援引,這班人自然是立時就出了一身冷汗,往來相詢,卻又不得端倪,不由都提心吊膽起來。 但也有一些,聞風而動,精神大振。這些,都是與白帝有嫌隙的人,平時自然而然都湊在一起,這時更是熱於談論。其中以一個叫沈伯棠的司諫,最為起勁。此人志大才疏,卻極想借這個機會,好好地做篇文章,以為沽名釣譽。所以,言語之間有所流露,而對於這班人來說,也是正中下懷。因為剛好可以借他的手,來探一探天帝的意旨。 於是三言兩語,就鼓動起他來,果然竭盡所能,洋洋灑灑做了足有上萬言的一封奏摺。謄好之後,自己也甚是得意,隔日便遞了上去。 通常參白帝的奏摺,有三種辦法,一是明發駁回,二是留中不發,第三種是交樞密廷議,這就是要議罪了,而白帝聖眷優渥,當然是從來用不到。但這一次,出乎意料地,三種辦法都不用,只交待了一句話:「交西帝自己看。」 這一來不但臣下不明白,連子晟也是摸不著頭腦。滿腹狐疑地接過來一翻,登時勃然變色。裡面所指之事,大抵是偏私、驕盈、僭越,然而雞零狗碎,十之七八是道聼塗説,捕風捉影,甚至連帷薄不修的話,都瞠然上了奏摺! 子晟把臉都氣白了,忍了幾忍,終於沒有忍住,拍案而起,「啪」地一聲,把奏摺甩到了地上:「混帳東西——」 匡郢正在他面前,見此情形,連忙把話攔上,同時提醒子晟:「王爺!天帝既然叫王爺看,王爺還是該寫個回奏的摺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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