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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子晟輕輕歎了口氣:「青梅,先儲不是到處留情的人。他只有一脈後嗣,是個凡界女子所生,這早已查得清清楚楚,無可置疑了。」

  青梅依舊不知道,這跟小禩不能留在天界有什麼關係?

  「你還不明白麼?」子晟苦笑了一下:「這脈後嗣,已經叫金王害死了!」

  這麼一提,青梅倒也想起來,金王被幽閉,正因為害死了承桓的孩子。可是,「王爺不是剛剛才說,小禩是先儲後嗣麼?」

  「不錯。」子晟說:「所以,先儲既然只有一脈後嗣,而且已經讓金王害死了,小禩就不能再是他的兒子了。小禩若是先儲後嗣,那當日金王害死的,是什麼人?」

  「對啊。」青梅越繞越糊塗,一時把別的事都忘了,呐呐地問:「金王害死的是誰?」

  「自然是先儲的兒子。」

  這樣兜來兜去,青梅真的是越來越不明白。彷徨無依,反倒問出一句正中要害的話:「既然先儲後嗣只有一個,那總有一個真,一個假?」

  子晟默然半晌,回答說:「小禩是真的。」

  小禩是真的,那金王害死的自然是假的。青梅到這時,才恍然驚覺一件事:「王爺,你是怎麼知道小禩是真的?」

  子晟沒有回答。然而青梅也已經明白了。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慢慢地湧上來,仿佛連渾身上下的血都凝住了……

  子晟從方才開口,就沒有轉眼看過青梅,只把手裡的一串玉飾,翻來覆去地揉捏得幾乎發燙。「青梅。」子晟又說:「其實就沒有這一層,小禩也很難留在天家。」

  青梅默不作聲。

  子晟只好自己往下說:「青梅,你不明白。天家的好多事情,都說不明白。倘若承桓不是先儲,那他無論犯下什麼罪,他的後嗣總還能在天家有一席之地。可承桓是先儲,而且懿德高風,深孚民望,他的子嗣就極難自處了。所以,我那時才定出這條計來……」

  子晟底下的話,越說越吃力了:「雖然……雖然是為了對付金王,可是我實在也不忍心害小禩,所以,我用了這個李代桃僵的辦法,換出了小禩。可是那個時候,金王一直盯著我,我自顧不暇,沒有餘力護著小禩。水月庵地方偏僻,不引人注意,我想佛門出家人總不至於虧待孩子,就把他留在那裡了。不想過了兩年,等大局已定,我再請胡先生去尋訪他,庵裡的尼姑卻說,他已經死了。青梅,你想像不到,我聽到這個消息,心裡難過到了什麼地步!我那時,滅了水月庵的心都有……」

  「所以那天,在洛水河邊見到小禩,知道他還在世上,我心裡真是說不出來的歡喜。其實小禩那樣子留在我身邊,倒是最好。只要瞞住祖皇,我總有辦法彈壓得住。可是如今祖皇已然疑心……」子晟歎了口氣,沒有再往下說。

  青梅也不說話。臉色依舊蒼白,一動不動地只是坐著。子晟見她這樣,有點著慌了:「青梅,小禩離開天界要比留在這裡妥當。我答應你,等日後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把小禩再接回來,好麼?——青梅,你說句話啊!」

  「王爺……」青梅終於開口了:「王爺果然是為了小禩,才娶我的麼?」

  子晟吃了一驚。倒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那種口氣,輕飄飄沒有一點力氣的聲音,就仿佛是一個完全被掏空了的人說出來的。

  「當然不是——」子晟說:「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青梅無力地笑了一笑,半晌,兩行眼淚順著臉頰慢慢地滑了下來。青梅擦了擦眼睛,然而眼淚不停地在流出來,止也止不住。

  「王爺。」青梅說:「王爺為什麼娶我、小禩到底是什麼身份、王爺當初為什麼拋下小禩,我都不想知道。我只求你一件事——」

  子晟默然不語。他知道她要說什麼,然而只有這一件事,是他做不到的。

  「王爺!」青梅淒然叫了一聲,忽然跪倒在地,「砰砰」地磕著響頭:「青梅求求你!不要讓小禩走!不要讓小禩離開我!求求你……」

  「青梅!你這是做什麼?」子晟連忙來拉,但見地磚上幾點殷紅,青梅的額頭已然磕破了。

  子晟動容了!「青梅,你別這樣……」子晟一面急聲說著,一面想要把青梅攙起來。然而青梅的身子直往下墜,子晟無奈,只得自己也跪倒在地,硬將她的身子扳進了懷裡。

  「王爺……求求你……青梅從來沒有這麼求過你什麼……求求你不要讓小禩離開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青梅依舊在哭,在哀求。眼淚滲過子晟的前襟,浸濕到他的胸口。

  子晟心裡,從來未有過的亂,從來未有過的軟。他反復不停地,只是說著一句:「你別這樣,你別這樣……」此時的他,真的有種衝動,想要拋棄所有的尊榮富貴,所有的權勢地位,來換這一聲:「我答應你。」

  然而這幾個字到了嘴邊,就要出口的瞬間,卻像是兜頭的一盆冰水,把他澆得清醒過來。

  「青梅。」子晟扶正她的身子,沉聲道:「小禩必須走。除非,」他看著她,一字一頓:「除非你願意看我死。」

  最後的幾個字像忽如其來的一陣寒風,刺得青梅猛一哆嗦。她抬起頭,望著子晟,良久,眼中的悲傷、哀求、期待都慢慢地淡去。她不再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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