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另一半臉(63)_一忽兒左

六十三

　　冬日的上海，有些寒冷，天氣卻好地出奇，午後溫暖的陽光無私地釋放著自己的體溫，身上開始暖洋洋地。我帶著依然，在學校籃球場上找到了一身淺灰色的阿亮，在給他們相互介紹好以後，我識趣地以幫他們買飲料這個藉口閃了。遠遠地看去，阿亮與依然好像聊得很開心，刺眼的陽光下，我仿佛看見了他們的將來—由那塊淺灰與純白調配出絢爛無比、七彩斑斕的生活。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朝著我預先所想到的那樣在發展著，阿亮與依然真的如我所願地開始交往了，而阿亮在這段時間裡所表現出的狀態，有種脫胎換骨重生後、煥然一新的感覺。當阿亮滿臉燦爛地告訴我她與依然之間點點滴滴幸福的時候，我也笑了。在我眼裡，阿亮幸福著、依然也幸福著，我最關心的兩個人都在幸福的長河裡盡情沐浴著愛情所帶給他們的甘露。而且自己的心願又達到了，我也應該感到快樂了吧。

　　可我不清楚的是，看到他們在一起時甜蜜的舉動，在應該為兄弟找到幸福而感到開心的時候，我卻恍然間發覺在自己心裡的最深處有一絲酸楚開始莫名的流淌，很細微，卻又很真實的存在，慢慢地逐漸腐蝕著某些東西。

　　不多的時間後，我便瞭解到這種酸楚到底代表著什麼。我竭力地想去控制它，想把它扼殺在萌芽狀態。可是在面對著這株不該出生的幼苗時，我又不忍去親手將它剪斷。

　　我下不了手，因為它是我的愛情，也是我的至愛。

　　我家的書桌裡有著一本當初在畢業時，我讓所有認識的朋友給我寫真心祝福的筆記本，裡面幾乎都寫有這樣類似的內容，能認識你這樣一個重情義的朋友，真是一生的幸福。

　　是的，在讀書的這幾年裡，自從和阿亮陶子他們成為好兄弟開始，我給學校裡所有人的印象就是個「極重兄弟情義的朋友」。很難說清楚個中原由，到底是因為阿亮陶子對我的關心才把我變成這樣一個人，還是因為在我的骨子裡本身就流淌著這樣的血，在適時的時候被他們激發出來。

　　我曾經很豪邁地舉著酒杯，對著陶子和阿亮說過：好兄弟，有今生沒來世，所以我把你們的事情看得比我自己的事情還重要，你們永遠是放在我徐斐麟去考慮事情的第一人選。假如哪天你們被人欺負了，第一個跳出來沖在最前面的人不會是你們自己，而肯定會是我！

　　也是曾經，我也很好地履行著對他們的諾言，竭力地去維護兄弟的利益，不讓他們受一點點的傷害。即使我的力量很小，但我仍然義無反顧地沖在最前面，不計後果地維護著。我寧可讓自己身上被劃滿傷痕，也不願看見自己最好的兄弟流下一滴淚水。這種想法在我的意識裡紮根，成為我必須去執行的人生格言。

　　但這一次，我在愛與義的十字路口前動搖了。一方面，我害怕失去對自己至關重要的友情；另一方面，又對眼前看見的種種，開始厭惡。

　　無力地掙扎後，我開始退出，開始逃避。

　　過去經常三個人一同出行的情景，不再出現。唯一能同時看到我們三個人的時候，就是在有很多人參加的那種大型聚會上，或是出去唱歌時。只是我不再和他們坐在一塊，而是在人多的地方，跟著那些並不熟悉的所謂的「朋友」一起，大聲地嘻笑胡鬧。我想，人越多的時候，應該越能容易忘記那些讓我難以選擇的事情吧。

　　在唱KTV的時候，我學會了一首新歌－—陳奕迅的《婚禮的祝福》。有次在唱這首歌的時候，透過被我壓得很低的漁夫帽的邊緣，我看到依然一臉幸福地依偎在阿亮的懷裡，心裡一陣絞痛。結果那天的那首歌，我唱哭了大部分的人。

　　阿亮問我，最近為什麼不跟他們兩個一起出去玩，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他？我說，沒什麼事，你們過你們的兩人世界，我這麼大一個電燈泡杵在旁邊，多刹風景啊。再說，我在旁邊，你們不是也很不方便嘛。說完這些話，我用了一個頗為淫蕩猥褻的笑容打消了阿亮的顧及。

　　那應該是我第一次對阿亮隱瞞。

　　不，應該說是欺騙。

　　我現在用逃避的方式，並不是回到從前那種獨影獨行的狀態。因為，縱使自己再怎樣壓抑對依然的情感，也不能讓阿亮看出我的絲毫不對勁。

　　但要做到這樣真得很難。我們彼此之間熟悉的程度，就像是對自己身體上的每個部位一般的了如直掌。

　　阿亮和陶子曾經評價過我，對每一個自己認為是朋友的人，並不管別人與我交朋友目的是什麼，也不管別人是不是真心的和我交朋友，總會很快地毫不隱瞞地將自己全盤托出。然後，很用心地去為別人做很多事情，而從不考慮到自己。總有一天，我會為自己的這種待人處事方式付出慘痛的代價。

　　我有時候在想，假如當阿亮知道我對依然的愛有多深的時候，他會有什麼反應。但是當我從他一眼堅定眼神告訴我他有多愛依然的話語裡，我預感到一種極有可能的結果，也是唯一可能的結果：我肯定會失去他這個我最在乎的好兄弟。我害怕這種結果的出現，如果失去了這個兄弟，我想我會垮的。

　　8.

　　還在學校的時候，我、阿亮和陶子就討論過「愛情的生命有多長」這個話題，但討論下來的結果是三個人的意見完全不同。

　　我說，愛情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情感，每個人為了自己的愛，可以放棄很多，並改變自己。我深信，如果能得到自己深愛女孩的垂青，我一定會義無反顧、全心全意去照顧她，讓她感到幸福直到我死去，我會做到「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陶子說，愛情只是很短時間裡的所存在的一種感受，不都說過愛情保質期只有十八個月嘛。愛情到最後，終將變成一種感情，準確的說應該是親情。所以只有永遠的感情，而不會有永遠的愛情。陶子思想成熟得不像只比我們大一歲，於是在讀書的時候，他只談過一次戀愛，直到畢業後，女孩的移情別戀才讓這段兩年多的感情無疾而終，令我們為陶子感到惋惜。

　　阿亮說，人活在世上，快樂最重要，愛情也只是尋求快樂的一種方式。對於愛情，我不會過多的去強求。合，則聚；不合，則散。或許是因為他血液裡擁有著像孩童一樣貪玩的基因，阿亮交了很多個女朋友，但沒有一個超過三個月。

　　阿亮與依然的「蜜月期」已經過去。小情侶之間的矛盾與爭吵，伴隨著時間接踵而來。但唯一讓人慶倖的是，他們吵完架後，總會很快地回到彼此身邊，繼續著他們的愛情之旅。我問阿亮，你們這樣動不動就吵架，難道不會傷感情嗎？我很擔心你們這種狀況的。阿亮撫摸著我的腦袋，微笑著告訴我，你沒談過朋友你不懂，情侶間的小吵小鬧是促進雙方感情的一種方式，這樣只會讓大家都更加懂得珍惜。

　　我啞然了。雖然說這些話，在其它地方我已經耳聞目染了不少，但我還是不能接受用這種方式去增進彼此間的感情，既然兩個人都愛著對方，那為什麼還要吵架？難道就不能好好地通過交流去解決其中隱藏著的問題？深層次的交流，才是雙方增進情感的唯一方法。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