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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算了,販毒,是很難搞的。我們另外想辦法吧。」陶子打開煙,一人發了一根。

  「我去想想辦法吧,這世道,沒有錢搞不定的事兒。」陳剛忽然冒出這麼句話。

  「能行嗎?」我問陳剛。

  「我試試,我以前有個朋友在市局混得挺好的,塞點錢,見個半小時應該不成問題,我這就給他打個電話問問。」陳剛走到窗前拿出手機逕自講了起來。

  我和陶子、劉奇都盯著他的背影,那一刻,我才發現錢的重要性。因為陳剛沒講幾句話,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就鬆口了。陳剛轉過身,朝我們比劃出」OK」的手勢,我們立刻松了口氣。

  陳剛是斐麟工作上認識的朋友,安徽合肥人,比我們這圈人要大個5、6歲。斐麟介紹他給我們認識時,陳剛已經是合肥最大的圖書經銷商了。我第一次看到陳剛的那天,他穿著一套銀灰色的西裝,皮鞋上沾著一些泥濘,頭髮有些油膩,個子不高,但是走起路來挺有威嚴感的,我那時候就在想,就算有再多的錢,外地人的腔調始終都是改不了的。更何況陳剛又不懂得怎麼打扮自己,怎麼穿出自己的身價和地位,雖然他家財萬貫,但是若不是因為跟他太熟,我們看他那個樣子根本就不會猜到他顯赫的家產以及他堅定的、無人能輕易動搖的書界地位。

  當然,那是我的一種偏見,我個人比較偏向於形式主義,喜歡憑第一印象去判斷一個人的善惡或貧富,這點讓我吃了很多虧,但是我卻絲毫改不掉,斐麟很早以前就提醒過我如果再不改掉這種毛病,有的是罪讓我受。我當時不以為然,可是當我的感情逐漸犧牲在一個個一見鍾情的陷阱裡之後,我不得不向現實妥協,我發現在現實的面前,我就跟一條毛毛蟲一樣可悲,使著勁兒拼命挪動軟趴趴的身軀,回頭看看,卻還是停留在同一片樹葉上。

  「我跟他約了後天下午,他帶我們進去。」陳剛掛了電話後說。

  「得多少錢?」陶子拿出一疊支票。

  「你這是幹什麼?阿亮也是我朋友。」陳剛似乎不太樂意。

  陶子看了看陳剛臉上堅決的神情,於是收起了支票。

  「阿亮惹上這事兒,誰都不想的,但是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公安局是不會隨便抓人的,我這次托朋友也是只能讓你們跟阿亮見個面,知道個經過也好。」陳剛拍拍陶子的肩說。

  「我明白,一定要問個清楚,不然我這口氣真的咽不下!」陶子緊緊握著右手,一拳打在紅木的辦公桌上。

  我回到小屋的時候,天才剛黑,我隨便吃了點飯就睡下了。不知道是因為最近太累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我一閉上眼睛就昏天黑地地做夢。正當我陷在夢魘中無法自拔的時候,我接到了aLon的電話。

  「依然,你還好吧?」

  「嗯,我很好,你現在住哪兒呢?」我想著把aLon一個人丟在上海,心裡挺過意不去的,於是口氣也好了很多。

  「我在Motel。你放心,我已經安頓好了。」aLon在電話裡像個懂事的孩子一樣向我交代了很多事。

  「實在抱歉,讓你跟來上海,卻把你一個人丟在旅館裡。」我著實有些不好意思。

  「沒事兒,依然,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幫到你的地方,你儘管開口。」

  我心想你才第一次來上海,能幫得到我什麼呀?但是我沒這麼說,畢竟人家也是想盡一份綿薄之力的,然後我說,」aLon,謝謝你,等事情解決了,我請你吃飯。我明天去公司把上海好玩的地方羅列一下給你吧,OK?」

  因為經常要用吃喝玩樂的形式搞定客戶,所以我們公司有一份上海的景點表,包括一些傳統的名勝古跡,新式海派的新天地,還有其他用來進行各種腐敗活動的場所,比如KTV,比如溫泉,還有那些專門享受」馬殺雞」的地方。

  「你們公司在哪裡?要不明天你下班CALL我,我請你吃晚餐吧?」aLon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自顧自地提出另一個請求。

  我想了想最近的確沒好好吃過一頓飯了,反正後天也能見阿亮了,暫時把事情擱一下也無大礙,於是便答應了aLon的提議。

  aLon興高采烈地掛了電話。我發現他要比我容易快樂得多,就像是一個要糖吃的小孩一樣,輕易就滿足了。一粒糖,或者是一句表揚。

  我一頭栽在床上,疲倦像潮水一樣湧過來,恍惚中阿亮的臉再次顯現在我眼前,他依舊朝我明媚地笑,他英俊如初的娃娃臉,他高大健碩的體魄,他的柔情蜜語,他第一次探伸到我體內的微微顫抖的尖銳。那開滿一整片的粉紅色花蕊,零星的散落在一襲雪白的床單上。他輕輕摸著我的長髮說,依然,你真像一隻貓。

  我從來都沒想過去恨阿亮,縱使我們幾次三番的努力最終還是和幸福失之交臂,我都沒有任何一絲責怪他的意思。然而我心裡卻非常清楚,我是不可能再用百分百的感情投入到另一段愛情中去了的。阿亮走了,也一齊帶走了我對愛情的信念。如果說第一次跟他分開是因為年少氣盛,那似乎再一次分手便是一個遲早會出現的局面,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無力回天了。

  分手的那天,我打掉了生命中第一個孩子。這件事我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那天當我邁著顫顫微微的腳步踏進手術室的時候,我感到那小生命在我的腹中掙扎。當醫生用那些冰冷的、沒有任何溫度的器械在我身體裡進出自如的時候,我似乎聽到了那小傢伙長長的一聲哀鳴。我長時間地駐足在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裡,全然忘記了手術帶給我的疼痛。醫生碩大的口罩下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他們已經習慣了做掉那些孩子,因為孩子不是他們的,孩子不是他們的。

  記憶中我流了很多血,護士手中的託盤裡放著一塊血淋淋的肉塊,我知道,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寶貝,是我那四肢還沒有成形的可憐的小東西。可是我又能做什麼呢?抱著他哭嗎?還是向他懺悔我這個母親的罪孽?我向醫生要了一個黑色的裝器官用的袋子,把我的孩子輕輕放進去,然後帶回家,埋在我家後面的小庭院裡,那裡有很多很多的夾竹桃,我想我的寶貝不會再寂寞了,他將一年四季生活在那些芬芳的花香裡,沒有疾病,沒有衰老,沒有告別,他一直生活在媽媽的世界裡,用他那還沒長成的手,輕輕撫摸我的皮膚,笑著叫我」媽媽」。

  我很佩服我自己,在打掉阿亮的孩子後,我卻依舊和他保持著聯繫。我每次看到阿亮的臉,就會輕輕告訴我的寶貝,」寶貝,知不知道,那就是你爸爸。」我把墮胎的事瞞得天衣無縫,甚至連我媽都不知道,她只是見到我蒼白泛青的臉時,提醒我多吃點多睡會兒,她說女孩子要懂得對自己好一點。

  我沒有告訴阿亮那個秘密,那個關於他做了爸爸的秘密,我想阿亮應該是屬於快樂的,我沒必要把自己的痛苦強加到他頭上,多一個人難過,難過就會雙倍增長。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奇怪,在這種事情發生之後還依舊能和阿亮以朋友相稱,這是豁達?又或者是一種無奈?看著阿亮頻繁的和其他女子牽手親吻,我會用力捂住肚子,就像是要蒙住早已不存在的孩子的眼睛一樣。我感到孩子幼小的臉龐落下兩行清清淡淡的淚水,滋潤了我的手指。

  有些人或許上輩子就欠了誰,所以註定了這生要糾糾纏纏。那些短暫的過去像一縷縷鮮嫩的水草一樣,在我心底的湖面上起起浮浮,引導我回憶,記起。這一切又宛如修煉成精的水蛇,一圈圈地束縛住我的身體,從頭至腳。我沉溺在水底,呼吸和心跳越來越遠,我的眼前一刻不停的上演那悲歡離合的畫面,我閉上眼睛,卻關不掉耳旁此起彼伏的碎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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