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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如果我早早知道了,你認為我會怎麼做。讓我知道他的苦,我一定不會想不開,不會賭氣,不會拿我的高中來作對。不會相信自己的確如他示意得那麼差。不會這麼自慚形穢。

  知道得太晚了,你叫我如何去原諒。

  你知道他罵我什麼,他罵我婊子,像我母親那樣罵我,可是母親歸母親,我的性命都是她給的,她要這麼罵我,又有何不可。可是他是我什麼人,非親非故地跑來殘害我。

  我的父親,你真他媽的慈悲啊,你什麼事做不出來,什麼話講不出口,還慈悲為懷。因為去維護一個外 人,因為不信任自己的女兒,你毀了我的三年,就算我原諒了他,我更不能原諒的竟然是你。

  我告訴你,就是這件事使我不甘沉默,我要寫作,反抗壓迫。如果有一天我能寫書,我什麼都可以不寫,不能不寫他,我要原名原姓的寫,我要他生不如死,死去活來。

  為人師表。

  你對得起這四個字嗎。

  一己私仇,你就肆意以你老師的身份來加害一個無辜的學生,三年,我能有幾個三年,誰不想去好地方 讀書,就算是我智商低下、出身貧賤、自甘墮落,只配讀現在這樣邋遢的大學。可是你就能逃得脫干係啊。

  我記得你姓什麼,你多少歲,你妻子在哪裡工作,你女兒在哪裡讀書,我會原原本本把你寫進來,我要 讓過往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你。對了,我就是要折磨你,還有你的妻子,她真可憐,難道我就不可憐,我父親 那麼為你,你簡直恩將仇報。我要犧牲她,犧牲你們一家三口的生活,不要怪我,誰心疼過我所無謂犧牲的生活。

  第三十二節

  我明確我的父親,他一生都很落拓。二十幾歲有人邀請他出任一個小法院的庭長,他拒絕了,無緣仕途 。他想過經商,在馬路上擺過一個射擊的攤子,切去大木箱的一面,裡麵點十支蠟燭,子彈是系著紅繩的黑 鐵釘子,行人經過帶來的風熄滅他的燭苗,他考慮得不周全,可見他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他頂替他母親的職務,到一個小醫院當會計。

  他身上有一種奇異的寵物情結。

  他六七歲在一條溪裡喝水,一隻麻雀也在喝水,喝得太入迷了,他捉住了它,它歸順了他,它跟著他到山上砍柴打獵。

  他曾經在河裡捉到一條大魚,單憑他個人是捉不到的,這條魚嘴唇上有被鉤掛過的傷,他在膝蓋深的水 中追趕它,它撞到了岩石上,暈厥過去。他把它抱回家,全家人都盼望著一頓豐富的早宴,他以功臣自居, 去查看鍋裡的魚,把灶上的一盆經全家人洗過的洗臉水打潑在鍋裡,一鍋魚湯被稀釋得沒有一絲鹹味了,他又遭了打。

  荒年裡,他還寄養在他舅父家裡,舅父家裡有一隻老母雞,一隻老貓。母雞每天生一隻蛋,用來換全家 人吃的鹽。貓是吃草長大的,因為老鼠已經被人吃光了。貓產後體虛,趁人不備把母雞吃了,大家決定把它 剁了吃。他外祖母迷信貓有九命,要麼打死它把它掛在樹上,要麼把它身上綁塊石頭沉到河裡去。他把它拿到河邊,偷偷放了它的生。被他二哥舉報了,挨了打。總是以遭打告終。

  他到鎮上讀中學還見到過它,它天天在學校食堂偷東西吃,看見了他,不敢近身。

  他記得他背著一捆柴從山坡上滾下來,被一片潮濕的沙地接住了。他連呼吸都是困難,他看見一條兩眼 通紅的狼一樣的狗逼近他,他使出渾身力氣喝退了它,他們互相懼怕著,不曉得誰要吃誰。他不曉得他從哪裡借來的氣力,否則他肯定被它吃掉了。

  他去的時候看見一個老人坐在石頭上拿著斗篷扇涼,回來時發現人已經被老虎吃得只剩一隻腳板和一些頭髮了。

  他當知青時他們生產隊養過一頭臉色半黑半白的豬,像張八卦圖。他叫它花腦殼,它常常跟他們到菜地 裡玩。花腦殼長到一百多斤死活不長了,只好賣給別人,買主剖開後發現花腦殼肚子裡有個籃球大的瘤,認 定不能食用,連夜退了回來,豬死不能複生,他們只好現場煮了一半吃了,換取買主于人于豬的信服。等了一天他們都沒發作,買主又拿走了剩下的半個瘤。

  我們家前後都有院子,很多貓啊狗的流浪至此。貓多一些,天生和人親近些,個頭大到枕頭,小到拳頭 。狗全是土種狗和哈巴狗雜交的,沒見過一隻名貴的,一副齜牙咧嘴的德性,西門西的狗肉店最歡迎它們,從沒缺過貨源。

  我捉到過一隻枕頭那麼大的貓,懷疑它是幾年前我家失蹤的那只小白波斯貓。送給我阿姨,阿姨回贈了 我一件羊毛衫,一條背帶褲。這只貓半夜三更像嬰兒那樣啼哭,搞得七層樓都不安寧,鄰居家裡還以為他們家添丁了,要來恭喜。每餐還要吃一碗瘦肉,被我阿姨扔了出去。

  他在巷子裡走,一隻狗跳出來咬住了他的膝蓋,咬的不是很重,有些開玩笑的成分。狗的主人馬上跑出 來解釋,這條狗沒有病,咬了好多人都沒事,回到家你抓一把辣椒敷在傷口上就好了。連一把辣椒都不給受害者提供,哪有這麼說話的。操的是外地口音,是外地人士。

  他聽了好半天才聽懂了,聽懂了自然要發難,他一個手指朝上指著賭咒,天黑之前不送兩百塊錢藥費到 他家就別怪他不客氣。他也只敢嚇唬外地人。就像我家的外來房客也老是被本地人用鏟子鏟。

  我們吃晚飯時,他傷口早癒合了,都忘記先前發生的事情了。有個大概讀小學的孩子走到門口敲門,隔 著鐵門,懷裡抱的就是這條咬傷他的狗。孩子說狗是他養的,跟他父親無關,他家裡沒有錢,你看看打死這條狗賣不賣得了兩百塊。

  他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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