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花園記(22)_李紅豪

二十二

　　董經濟雖然不會帶著同學們往答案上靠，但他上課也要靠答案。董經濟每天一張講義，上附詳細解答過程。每出完一道題後，先按照慣例侃談一番，抒發一下自己的滿腔熱血，這習慣是飆哥耗費多年努力養成，無計可消除，才下口頭，又上筆頭，廢話完後便把講義上的標答一字不差地拷貝到黑板上，他搬答案比拆遷辦的人搬房子還快，堪稱「下課鈴響後最有效率的老師」，原因是上課時才思過於敏捷，下課後不得不加倍努力。所以，最後的結果就是十三班的數學成績在全年級常常榮升副班長，雖然身陷降級區但不用擔心降級。陸謙攤上這樣的數學老師肯定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然而，禍不單行，除了數學老師，語文老師更是一大特色。教育界的女性類似於娛樂圈，有實力的太難看，不難看的沒實力，這種兩極分化在她們上學時就已經決定。陸謙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加上前世八百次回眸，也沒能換走與這個老師的擦肩而過。自從這老師教陸謙以來，陸謙對語文的認真程度如廬山瀑布一樣飛流直下，屢次想止住勢頭，但終究抽刀斷水水更流。這語文老師身為一位年輕的女士，不僅文醜，且不顏良，史上最差解析度在其臉上長生不老，不打馬賽克的話真是難以入目。這老師若去演恐怖片可以不用化妝直接上鏡。她若不演恐怖片，那就好比一個擁有奧尼爾身體的人不會打架，實在太浪費。而化了妝再演的話，那就像沖馬桶時按出來的水，實在是大材小用。對於女生來說，相貌其實比成績更重要，而成績真正好的女生肯定不會當老師。長相成績一般差，這樣的女生最可怕。而這語文老師又已經從女生搖身變為女人，那就更可怕了。

　　值得一提的是，這老師有一個地方很像杜麗——說來說去還是臉，可杜麗那張「洋溢著青春氣息」的臉讓人越看越可愛，而這語文老師那張密佈著突起和勾回的臉，仿佛給杜麗當過陪練。但這老師竟對自己頗有自信，每天濃妝濃抹，可惜從不相宜。美醜真的是兩個極端，越漂亮的人越打扮越漂亮越噁心的人越打扮越噁心。

　　除了長得精雕細刻巧奪天工之外，這老師還經常語出驚人，駭人聽聞的低級文學錯誤更是以高頻率層出不窮。同學們都很喜歡上這老師的課，因為在這課上大家行動都跟著感覺走，累則低頭養精蓄銳，不累則昂首為所欲為。陸謙自從發現了語文教育的最大問題——課堂裡學的、考場上考的、生活中用的這三者完全脫節之後，便將語文課和語文書一同丟進回收站，並從此沒有還原，那書從此在一個孤單的角落裡頤養天年，無人過問，塵埃都已經落定卻仍然找不到自己的歸宿，可憐得像那些辛辛苦苦把自己孩子養大最後被孩子拋棄的老人們。但是，丟課棄書的人不一定丟了理性，但丟父棄母的人肯定丟了人性。

　　飆哥卷子發完，語文老師粉墨登場。這老師進了教室後，不走尋常路，而是停在門口垃圾桶旁邊，兩腿分列講臺上下，深情佇立在垃圾桶旁邊，久久不願拋之而去。這老師硬是保持這動作沒有動靜。陸謙見這老師已經「腳踏黃河兩岸」，「手拿秘密檔」，本以為接下來要按預定計劃行事，沒想到這老師駐步良久之後轉身又走到門外，與董經濟攀談了起來，同時命科代表把卷子發了下去。謝天謝地翹首期待，大概對自己蟬聯第一胸有成竹。結果並不希望看到卷子的陸謙先拿到卷子。誰知沒等當事人做好心理準備，旁觀者倒先下手為搶。

　　「101？考得還蠻好咧，我要是能考這分就好了。」謝天謝地「謙虛」道。他翻過卷子，忽然驚呼：「55！你太牛逼了，作文55分。」陸謙也明白自己卷子上能出彩的也就作文了，道：「我就作文稍微高點，其它的很爛。你作文肯定也很高。」

　　「絕對不可能，我作文瞎寫的，絕對不可能。」謝天謝地斬釘截鐵道。說罷轉眼流覽陸謙的作文，幾秒後歎道：「這作文也能拿55分？太假了！」

　　陸謙心想這篇文章好歹也繼承了自己初中以來的優良傳統，古人加古詩一個都沒有少，能騙騙老師給個高分也是理所應當，不願跟謝天謝地就此爭論。但同時自己內心的壓抑又加深了一截，因為他對作文這個東西已經沒有了感覺。自初中以來，陸謙的所有考試作文好比大英博物館，裡面有太多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自己曾經堆精砌典雕琢文句賣弄詩詞的作風，也像大英博物館裡的中國文物，似乎一去不復返。平常的非考試作文，陸謙更是手到擒來，不過擒來的不是作文而是作文書。陸謙不放過一切可用之書，甚至直接臨摹語文書上的文章。有一次陸謙更是囂張到了極點，抄了篇魯迅的文章當作周記交了上去。結果周記發下來，陸謙看見語文老師的讚美之辭：「文章太深奧，看不懂。」緊接著又對魯迅大罵道：「語句不通順，某些地方搭配不當。」陸謙又縱觀全文，發現這老師如聞一多，「口的巨人，行的高標，」不僅嘴上罵，筆上也罵，因為此文字裡行間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修改符號。敢這樣對魯迅，梁實秋先生見了也定會感歎後生可畏。自從這事以後陸謙再沒把應試教育下的作文放在眼裡。

　　沒有多久謝天謝地拿到了自己的卷子。

　　「又考得這麼爛！」謝天謝地歎曰。

　　「你多少分？」

　　「130。」謝天謝地的回答高亢洪亮，生怕落得個有人聽不到的遺憾。「朱德鑫朱德鑫，你作文多少？」謝天謝地問。

　　「唉，這回沒寫好，沒到50。你多少？」

　　謝天謝地巴不得朱德鑫的反問趕快出現，馬上神態自若道：「58。」然後不等任何中場休息繼續抓緊時間向四周交換分數。

　　各方面後事結束後期中考試便暫告一段落，飆哥進行最後總結陳述：「這次考試，大家都已經看到了，我也不多說了。」同學們心中有數，皆會心而笑。

　　「我就不知道，你們考試為什麼就沒有你們打籃球那麼棒？嗯？夏天雨？嗯？陸謙？」開學以來陸夏二人成績在班上並駕齊驅，只是方向向後。飆哥先拿這兩位球技高成績不高的代表人物開刀。陸謙思緒不在教室，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以為是飆哥在質問自己，緩緩答道：「因為球場上……有人合作。」

　　話音即落台下一片狂笑。飆哥見陸謙在如此情況下還有閒心開玩笑，便邀其門外面談，這場意料之中的徹夜長談還是如期而至。

　　「陸謙，哼哼，籃球確實打得不錯咧！很團結!」

　　家長訓人和老師訓人有一大區別。家長訓人可謂「命令與征服」，動之以打曉之以罵，該出手時決不動口，智取不如武鬥，我如刀俎孩為魚肉；老師訓人時卻時刻展現著人性的光輝，沒有剝削和壓迫，尊重人權，只不過常會以「叫你家長來」來恐嚇或聯合辦公室老師來萬夫當關，其最大特色是談話前先來一段入門以便熱身，而不急於直面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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