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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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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裡,嶄新的沙發上,坐著一個染著金黃色頭髮的女人,她大衣上油滑的皮毛,讓她顯得華貴又驕傲。她輕聲哼著歌,哄懷裡的孩子入睡。她比7年前年輕許多,風采許多,她是糖果的媽媽。 客廳正對的陽臺上,我媽,她比那個冬天夜裡,盜賊破窗而入時,更加憤怒和恐懼,她緊緊地握住那把菜刀,雙腳不停顫抖。 她的對面,地上,跪著一個男人,那是我爸。 我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我爸說,我不求你原諒我,只求你放我走,我所有的錢全留給你和糖果。 糖果的媽媽說,糖忠全要是沒有我,他早沒命了,今天還能跪在你面前?我們這次回來,就是想和你做一個了斷,你有了房子有了店鋪有了這些錢,可以活得多舒坦啊。 我媽緊緊握住菜刀,呼吸急促,像一隻伺機捕獲獵物的母獅子,她專心地盯著眼前的一切,她不說話。 我爸不停地說,我對不起你和女兒,但我也沒辦法了呀! 糖果的媽媽站起身,她一邊拍著孩子一邊說,看看這孩子吧,多可愛呀,這眼睛,鼻子,眉毛,哪一樣不像糖忠全?我們是真心相愛的。你明白嗎?大嫂? 我媽握刀的姿勢,幾乎已經成了一蹲化石。 神定氣閑的那一個,早已勝券在握,憤怒到失去理智的這一個,已感到大廈將傾。跪在地上的這個,其實無路可走。錯一步,就是一錯再錯,錯到永無歸路。 是港臺劇看得太多?還是從小說裡修煉出來的眼力?這就是此時此刻,我真實的預感。我依舊癱坐在地上,怎麼努力,也站不起來。我跪在地上爬過去,抱住我媽的腿,說,媽媽,媽,媽媽啊。我們不要爸爸了,我們不要了,我跟著你,就我跟你,我們好好過,一輩子……媽…… 我媽扔掉菜刀,像一棵被伐倒的樹,倒了下來,和我抱在一起,絕望得哭都哭不出來。 聞訊趕來的糖果,剛跑上樓梯口,就雙腿一滑,「嘭嘭嘭」地滾落下去。 我媽因為傷心過度,抵抗力下降,身體支持不住,住院了。 糖果摔斷了腿,就住在隔壁的病房,從玻璃窗裡看進去,可以看到她的右腿,打著厚厚的石膏。 我每天都從家裡出來,路過糖果的病房,再到我媽的病房,我從沒去看過糖果。我不願意恨我爸,他畢竟是我爸,我也能怪我媽,她最無辜,我只能恨糖果的媽媽,可她離我太遙遠,於是,我的恨,只能全傾注在糖果身上。這個從8歲起,就一直和我形影不離,宛如兩生花朵的姑娘。 我媽出院時,從法院要拿回兩份離婚協議書,但我爸卻不肯簽。他只是低著頭,慢慢地,然後,迅速地,走出去,下樓,離開。 我媽一滴淚也沒有了。她握著噴壺,在陽臺,一盆接一盆地,澆灌著那些花。水柱子從噴壺裡酣暢淋漓地噴出來,像我媽死在心裡,流不出來的淚。 糖果柱著拐杖,一步步挪到我家來,我背過身去,說,我不想見到你,以後也不想。你什麼都不要說,你走吧。 我一直背對著她,她果真沒說一句話。很久以後,她的拐杖聲,才敲打著地面,咚,咚,咚,輕輕輕地,越來越遠,再也不聽不見。 我曾以為,我們是雙生花,各自活著,同時又彼此替彼此活著,我們永遠不會像別的花兒一樣,各自散落天涯,就算一朵凋謝了,剩下的那一朵,也要替凋謝的那朵,把它沒有活過的精彩,再活一遍。當有一天,我們老去,變成兩個小老太太,我們還能一起逛街買菜,還要一起走遍名川大山。 我也曾以為,不管多少年以後,我和西米露,都能像我們一直喜歡的那樣,躺在一張床上,臉著臉,膝蓋頂著膝蓋,談談理想,談談人生,談談喜歡的男孩。比如,蘇長信,比如流浪歌手L。 一切都來得太快,開得太猛烈華麗,卻又散得如此倉促,仿佛這年除夕夜的煙花,它們彙聚在一起,照亮了整個暗黑的夜空,可清晨醒來,只看見滿地破碎的紙屑和垃圾。一群著新衣新鞋的孩子,興奮地從街這頭跑到那頭,他們踢起地上的紙屑,漫天飛舞。 六他的吻,有一股清新的薄荷味 春節過後,就是高三最後一個學期了。 很多人都以為我和西米露是因為用功過度而沉默安靜下來。只有駱駝,他拖過一張不知誰的椅子,坐到我旁邊來,表情認真還帶著一絲嚴肅,他說,喂,糖果。你和西米露究竟怎麼了? 我本來是可以對他講的,我信任他,就像他信任我那般。順帶插一句,我的爆發戶爸爸這一回一去,西米露的媽媽高調出場,讓我曾經為惡作劇的傷心衝動,曾經試圖與駱駝這個拉風男孩戀愛的小詭計,也像除夕夜的煙花一樣,瞬間消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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