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剩者為王 | 上頁 下頁 |
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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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手機響了。我按下通話鍵,「哦,馬賽?怎樣?」 「……確實,還真的沒有房間……轉了三家,都沒有。」馬賽的聲音在每個音節上都是無奈的。 「是麼?那怎麼辦?」他沒有回答,「別折騰了,你過來吧。反正這裡有兩張床,而我今天原本就要通宵趕個活兒的。」我宛如是在享受他送來的每一幀靜默。仿佛那是穿越隧道時呈現無窮狀的死寂,卻總會被光刺穿。 「好吧……打擾盛姐了。」馬賽說。 掛了電話,我將手機放在桌面上。三十塊的護身符用金色絲線塗在我的眼睛裡。它果然是效力顯著的。它實現了我的希望。 響起了敲門聲,那便是神靈吧。 我坐在椅子上,面對著筆記型電腦,手指下傳遞著流暢的節奏,但也只有我自己才看得到,螢幕上那行根本不成文法的胡鬧般的句子。「我說不所村萬年哦哦那個服務常」,堪稱亂碼鬼畫符,仿佛需要密碼本才能破解。但至少外觀上,我的背影還是投入在工作中的端正麼,因而到此刻,伸個懶腰,右手扶著脖子後端轉幾圈,也是自然的麼。 所以我回過腦袋,用帶些倦意的聲音對馬賽開口:「你可以看電視的,不會影響我。」——似乎同樣順理成章吧。 「啊?哦,沒關係的。況且我也沒什麼想看的節目呵。」他端著手機,似乎正忙碌地和朋友進行熱絡的網上聊天,與十分鐘前稍顯筆挺的坐姿相比,眼下無非依靠著後背的床板罷了,「盛姐你做你的吧。」 「嗯。好。」我瞥一眼電腦螢幕的時鐘,10點。 說也奇怪,自從馬賽走進房間,他成為室內的一員,他把旅行袋放在我換下的高跟鞋旁,我卻覺得仿佛高潮已經過去了,爐子上水壺已經從最吵鬧的沸騰中結束了,空氣裡只剩下相安無事的潮意,能讓細小的灰塵落在地上而已。 其實不難理解,倘若最初還存在可以遐想和假設的片刻,但當現實的光一分一毫拓出底片上的影像——我進行自己的工作,他坐在床沿上處理他的,哪怕在空間上大部分重疊,但有一條界線始終涇渭分明地終結了什麼。 我回到電腦螢幕上,凝視跳躍的游標符號,將那段先前不知所云的病句大全刪除後,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打下「與森田化工關於共同開發中國技術產業市場的戰略合作意向書」。 似乎就要往這個方向繼續下去了。就這樣吧,很正常。 沒一會兒我想起件事,回頭問馬賽:「你手機能上網麼?」 「嗯,對。」他抬頭看我。 「幫我個忙吧。」 「什麼?」 「查個單詞。我的流量用完了。」 「……誒?」 我拉開凳子走近他,「你把流覽器開了,我來輸入吧。」 「不過……」他卻明顯地後仰了。 「不方便?」 「嗯?不,不是……只不過……」他和我構成一幅呈對角線狀的鮮明畫面,把中間全部騰給了懸念。 因而我毫無保留地傾出脖子,卻為他手機顯示幕上的圖像困惑了,「誒?怎麼?」 「沒電了……」馬賽將手機抵住下巴,終於完完全全朝我翻轉過來。 「可,剛剛你還在用吧?就剛剛誒?這麼不巧?」 「不是,不是剛才,」他轉過手腕,五官則朝我支撐一個可謂艱難的微笑,它在我的視線裡一層一層後退,直到如釋重負地舒了長長一口氣,「早就沒電了……」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早』就?」 「其實,進房間後就沒電了……充電器也不在,」他好像在梅花形狀的破綻前認罪的一隻貓,「所以,剛才我一直是……」馬賽沒有繼續說,他探出兩手揉著頭髮,把它們紛紛打亂著,重新仰起的臉便立刻盡數的溫柔,「因為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我在緊張。」 沒人會否認,很大程度吸引我們的是那中間接近博弈般的無窮鬥法,充斥了「以逸待勞」「釜底抽薪」「聲東擊西」和「欲擒故縱」的較量。考驗的已然不僅僅是智商、承受力、觀察力,讀個心理學博士的文憑也不過如此了吧。只不過,偏偏有一些是渾然天成的原始陷阱。對手未必主動,未必刻意,未必精心謀劃,可他本能般知道怎樣在舉止和言行中布下邀約的誘惑。 「雖然盛姐你讓我別在意,但不可能把。起碼我沒有辦法。」每個用字都是平直,可無須我多麼敏感,當馬賽的臉盛在床頭燈的光照下,再平直的話也冒出臨界的高溫。 「是嗎?」我調動大部分力氣維持身體上的固定。 「想到也許你還在介意,還在生氣,就不知道說什麼了。」他是看著我的眼睛,還是我的臉,還是我整個人呢?疑惑一旦浮現,我隨即醒悟到,自己是囫圇地暴露在馬賽的視線裡,嚴嚴實實天羅地網的局,這個念頭讓我瞬間像被炸開的爆米花那樣失控地緊張了。 我歪過上身,試圖躲過他的直接,「呵,你有那麼單純哪?」 「不是這個問題呵。」 「那是什麼?」我吸一口氣,好像自己的棋子挑選著一條不可預測的道路,「要是覺得抱歉就算了。要是你想說『對不起』,無論對不起的是什麼,都算了吧。這三個字除了讓我更加不愉快外,一點兒正面的作用也沒有。」 「……唔。」果然對手現出被我將了一軍的遲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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