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剩者為王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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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六歲的時候,同班倆男生為我決鬥得昏天黑地——行,行,就算不是用板磚和折凳,但你不能否認街霸是個好遊戲;我十九歲的時候,鄰居家的大哥哥每天都會偷偷送盒優酪乳到我窗前——儘管隨後我拉了兩個月稀;我二十一歲的時候,男友會坐十四個小時的火車只為親親我的臉頰就走——當然,廈門與深圳之間沒有那麼遙遠,可那次正好趕上前方山體滑坡,他的火車結果被迫在半路等候十一個小時;我二十三歲的時候,和人手牽手從城東一直走到城西,我們迎來旭日東昇,被員警喊住檢查身份證;我二十五歲的時候,到了我二十五歲的時候……說來也奇怪,從二十五歲開始,好像是突然之間,『嗖』一聲,一切都消失了,那些說著要和你共度一輩子的人,比馬路上搶了你手機的小偷跑得還要快,壓根兒是健步如飛地消失在地平線上,夸父追日也未必有這般感人的速度。當年所有的甜言蜜語,到今天都化成開心網上他們一張張婚後發福的照片,也真是見了鬼,好像感染了集體病毒,個個都走形到……這麼說吧,你就是往河裡扔一頭死豬,泡個五天五夜後再打撈上來,都未必有他們腫脹。我總懷疑他們是將『發福』當成一項非常重大的事業去投入著,不打目的誓不休地投入著,好像他們的腰圍關係著海灣局勢或者金融危機——不過,倒也讓我心情稍許平靜了些,畢竟,沒有什麼比十年之後,發現以往的戀人依然『玉樹臨風』卻『不屬於你』來得更加惱人吧。」 最近幾年,關於「婚姻」和「戀愛」的話題在大腦裡呈現大面積豐收的態勢,鄰居王大嬸的語錄與莎士比亞的名言排列在一起,所以這段話是打哪兒來的已經無關緊要,因為此刻急需解決的問題是,好友正巧遭遇了這個打擊,「以往的戀人」「玉樹臨風」但已經「不屬於你」。 傍晚時分章聿來敲我的房門,她背光站在走廊上,神色看得出落寞,強打精神的樣子像件沒有乾爽便被迫穿上的微濕的衣裳。她把電視遙控按了幾圈,最後停在某個正推銷99塊筆記型電腦的電視購物頻道上。 「新買的?之前沒見過。」我注意到她扔在沙發上的手袋。 「哦,沒錯,前天刷的。」 「你不是月初才發工資麼?」按理說,眼下應該是章聿頻繁出現在掛著「無限量續杯」標牌的地方。 「信用卡唄。」 「這可不是個好辦法啊。」依我一貫的觀點,信用卡才是比黃賭毒更應該取締的東西。和它們的危害性及誘惑力相比,坦胸露乳坐在「理髮店」中等待「客人」的小姐們簡直是道德楷模和社會典範。 「忍不住。就是想發洩……倒楣,這樣下去真的會把卡刷爆。」 看來章聿的心情確實很糟,因為她的信用卡就不叫信用卡,在我眼中那算半個國庫——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章聿有個銀行工作的遠房表哥,動用私權給她批復了一個龐大的可用額度。具體多龐大?在我使出渾身解數也無非透支到一台筆記型電腦的時候,章聿的信用卡可以幫她直接刷出一套商品房的首付款。「你的表哥到底有多恨你?要給你下這樣的套?你小時候是不是把他推下河過?還是騙他吃過洗衣粉?」我一度百思不得其解。 「沒那麼惡劣,只不過對他同學開了個玩笑,說我表哥其實是變性人。」 「……」 「我舉了不少例子,好比他一直使用雙肩包是源自對胸罩帶的懷念。」那不過一個月前的章聿,她撫掌大笑,氣焰囂張如往常,完全不似現在低落,以往她是神經病,眼下她只是病。 章聿倒在沙發上,半天後摸出自己的數碼相機,「喏。」朝我展示先前婚宴上的合影,「他把頭髮剪得多傻。」 「哦……其實,還不錯了。至少人模人樣,沒什麼大變化。我以前就說小狄長得像誰來著……嗯,香港歌手,高音唱得比女人還牛逼,名字又很下流的誰來著,」我真心地誇獎,隨後尋找,「你呢?在哪兒?」 章聿似笑非笑,像支斷了燈芯的生日蠟燭,徒有外觀看似尋常,「我在另一頭呢……我離他很遠,」她不斷按著某個按鈕,一下一下一下,「看,這裡。」 投射在我眼中的,是被模糊的圖元營造出少女氣味的臉。 我無力地安慰她:「算了,起碼他只是到場來賓,起碼你不是出席他的婚禮。」 假設我必須走近前男友的婚禮現場,且拿在手中的是紅包而不是水果刀,紅包袋裡裝的也的確是水靈靈的百元大鈔而非一疊撒著乙肝病毒的衛生棉,假設我必須以釋然和祝賀的姿態出現——不如一槍崩了我,也算給個痛快。 「那些給前女友發請柬的人都揣著什麼心?事到如今依然不忘在對方臉上甩個耳光,好像寫下對方名字的那個瞬間自己就莫名地贏了?結婚邀請算什麼?有種離婚時來請啊,換我肯定包個特大的紅包,大到足夠支付他和前妻打官司的庭審費。」 「真有趣。」 「……汪經理……」這是多年前,我剛入公司時與同事在午間閒聊的對話。當時汪嵐對我來說只是「被棄婚」的「女上司」,兩者相加等於「熊出沒注意」,所以當她突然站在背後,我本能地閉氣裝死希望她放我一條生路。 「這家現在也能外送咖啡了?」汪嵐用目光示意著我手裡的紙杯。 我忙不迭地點頭,「是的是的。你要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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