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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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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已乘鯉魚去14(3) 這一刻對於面對秘密昭然的璟,是多麼漫長。璟看著陸逸寒,仿佛是試卷零分的小學生面對已經心灰意冷的班主任。陸逸寒有些失神,摻雜著些許迷惑不解。他的目光還落在本子上,而本子是打開的,恰好落在璟寫有關他和叢微的那一頁。他的臉上還帶著沒有散去的窘迫和難堪,璟猜想曼剛才一定用了戲謔的語氣諷刺他,這令他很難受。她看到他好幾次張開嘴想要對她說話,可是都欲言又止,始終緘默。 「嗯,還是我來說吧。」曼已經繞到了陸逸寒的旁邊,「你們高中在西郊有個寄宿的分校,對麼?我和你的陸叔叔決定把你送去那裡讀書。」 璟雖然談不上是曼的情敵,但曼此時已然明瞭璟的心跡,對她的厭惡更是多了一層,又生怕他日叢微真的捲土重來,璟必是站在叢微那一邊和自己對立的。她想到那一場景便覺得害怕,所以現在還是先把璟打發走再說,而此刻也的確是逼走璟的最好時機。陸逸寒雖然一直袒護璟,卻並不想璟對他有這樣的情感。他對璟自是像父親對子女的,而一旦知道璟對他的感情是錯位的,便只是想著躲開,讓璟冷卻。所以陸逸寒這時便同意把璟送走。 終於到了這一刻。璟曾無數次想過這一刻的到來。這一直是她最糟糕的一個夢。它終於抵達了。炎熱的午後,璟無助地站在書房中央,面對著陸逸寒和曼,掉下淚。她有一種坍塌的感覺,一切都完了。離開了這裡,她還擁有什麼?她發現自己的確是個孩子,她怎麼能鬥過媽媽呢?曼仍舊是個勝利者。她仍舊可以令璟畏懼。璟以為自己已經長大,再也不需要畏懼她。可是璟錯了,曼還是那麼輕易地達到了目的。璟看著陸逸寒,低聲喚他: 「陸叔叔,不要把我送走。求你。」 陸逸寒抬起頭,他看起來亦是充滿苦楚。可是他知道事情原則。他想,璟只有離開,忘卻他,才能健康成長。這孩子的成長已經有諸多傷害,倘若再無端附加上一段無望無果的情感,日後又該是多麼苦? 於是他亦堅決要讓她走。 可是一直以來璟就像寄生蟲一般吸附在這個家,這幢房子裡。她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好,她是個一無是處的姑娘,有虛胖臃腫的身體,有暴食的頑症。所以她惟有把自己藏起來,深深地藏在這幢房子裡面,才能得到安全。她沒有任何朋友,只有陸逸寒和小卓。他們所給予的關懷就是璟所有的養分,她貪婪地汲取,以此延續生命,饑餓地成長。璟不能離開。誰也不能這樣殘忍地把她剝離。 璟撲過去,跪在地上,抓住曼的手,搖著,乞求她: 「我以後一定不再惹你們生氣,不再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們不要把我送走,好不好,好不好?」璟拼命搖著曼的手,而她是這樣的高,像是石頭做的女神像,璟根本不要想能在她的身上得到一絲一縷的溫暖。 曼冷著臉,不說話,甩開璟的手臂。璟跪在地上向前挪動了一步,再抓住她的手: 「媽媽,媽媽,我求求你!不要把我送走!」璟的眼淚不斷地湧出來,眼睛像是打了封條的大門,視線被死死地封住了。「媽媽」這個稱呼璟已經太久都沒用過,說起來像是一根從冷颼颼的山谷裡抽出來的木柴,帶著無法消驅的寒意。 曼狠狠地推開璟,輕蔑地反問: 「你會來求我嗎?在你的心裡你媽媽不是個兇狠又有心計的惡女人嗎?你媽媽不是從來沒有給過你關心嗎?」 璟拼命地搖頭,乞求她: 「你讓我留下來,以後你說什麼我都聽,求你了!」 「聽我的?我從沒有這樣企盼過。你忘記了嗎?你多麼恨我啊!」曼從桌子上拿起那本日記,砸在璟的身上。 「不,不是這樣,你讓我留下吧,我再也不胡亂寫了。這些都是假的。」璟連忙說,她拿起本子,毫不猶豫地撕碎了它,「它是假的,它是假的,是我亂寫的,我以後再也不寫了。你讓我留下吧,媽媽!」璟撕碎了她的日記本,她的紫色的格子的寶貝日記本,為了證明那些都是假的,為了證明她再也不寫了,璟親手撕掉了它。所有的故事都被毀掉了,再也不可能完複。她的奶奶,她的爸爸,她的陸叔叔,她的小卓,她的叢微,所有所有,她深深楚楚的記憶都被撕得粉粉碎。璟像是變了一個空心的人,呼呼冽冽的風在她的身體裡穿行。璟看到了曼的快意,這本子上記錄著她的種種罪狀,並且還帶著威脅著她的星星之火,她恨它入骨。現在它終於被消滅掉了,那些記錄不復存在,她是多麼開心。 「你必須走。」曼一字一頓地對璟說。然後她扯起陸逸寒的手,離開了書房。陸逸寒遲疑了一下,跟上了她的腳步。他已經沒有話要對璟說了,他對她已經再也沒有疼惜和眷顧了嗎?她寫在本子上那麼深楚的感情,為什麼他就是看不懂呢? 現在這裡很空。只有璟,和她的日記本。可是這日記本已經破碎了,像是一塊莫名其妙化成了雨的雲彩,零星的棉絮已經不能再拼出她的記憶和眷戀。它在恨璟是不是?它肯定在怨恨她。它做了她的犧牲品,它做了她向那個女人妥協、求饒的犧牲品。可是璟早該知道,這樣的求饒是毫無意義的,那個女人怎麼可能仁慈地挽救璟於絕望?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地把溫暖和希望給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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