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盛夏流年朝朝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那位元姐姐卻跟我玩文字遊戲:「Sister,butfeelinglikelover.Pleasetakecareofhim.Whenhewakesup,youcanaskhimbyyouself.」喝醉酒的方予可眼神迷離了點,動作遲鈍了點,只知道抱著瓶子不放手,嘴裡不清不楚地一會兒說中文,一會兒說英文。我心裡堵得厲害。連喝醉酒都能說英語,這人得有多叛國啊。祖國把你養這麼大容易嗎?人家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再不濟也要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你小子倒好,年紀正當好年華,卻逃到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逍遙了。我趁他這迷糊勁,使勁擰了擰他的臉頰。唉,以前要是這麼嘲笑你,你肯定會損我對不對?估計以後都沒有被你落下馬的機會了。這麼想著的時候,心裡的那點傷感又升了幾級。悲從心來,我也就勢抿了幾口酒。

  從小到大,我是沒勸過別人不喝酒的。和妖子在一塊兒,我喝酒慢,她喝酒快,每次我倆一起喝酒不久,她就喝得酩酊大醉,我也不過問或作勢勸她一勸,因此她的酒量在我的縱意下突飛猛進。方予可要是打小和我一塊兒喝酒,絕不會被這幾瓶酒為難住的。我的酒品不好我自己有所耳聞,除了沒有大小便失禁以外,丟臉的事情一一干齊,鼻涕眼淚高歌朗誦摸摸親親,無所不能。方予可顯然從小家教嚴格,即便喝醉酒了,也肆意不到哪裡去,除了說點胡話,倒也安靜得很。不過,這也忒過安靜了,似乎快要睡著了。北京初冬剛開始,還沒到供暖的時候。怕是睡在這冷冰冰的客廳,明天就會感冒。

  我只好推了推他的身子,他倒輕鬆得很,頭一沉便搭在我肩上。我喚了喚他:「方予可,醉了嗎?」我心想我問的真是廢話,就跟確認一個睡著覺的人睡沒睡一樣。令我詫異的是,方予可懨懨地答了句:「沒醉。」因這句話他答得沒有像醉漢般胡攪蠻纏,甚至還有幾分理智和清醒。於是,我又問了一句:「方予可,記得剛才是誰揪你的臉了嗎?」他眼皮眨得有些慢動作,糯糯地答道:「知道,是個叫林林的笨蛋。」以前他說我笨蛋的時候,眼神裡多是鄙視,忽然變得如此柔和,倒顯得這個「笨蛋」很是親昵和寵溺了。然而他畢竟喝了些酒,接下去那句話又是很不著邊際:「我後悔了。」這句話雖然與前後語境沒有關聯,卻在我現在敏感多發的心裡又平添了更多傷痕。如果一個男人在半醉不醉間,喚了一下現今女朋友的名字,歎了一聲悔恨,怕是心思粗如電線杆的人都會欷?[,何況我這幾日被磨得尖尖的神經呢?我也不去管他是否還能聽懂我的話,只淡淡道:「我知道你後悔了,但我們小鎮民風開放,又不是談了一次戀愛便嫁不出去。我的老娘平時彪悍了點,大事上還是能知輕重,絕不會戧菜刀逼你負責,我們又不是發生了什麼實質性的關係。即便是發生了,如今也講究個好聚好散,你絕不需要喝酒傷身,做這麼一番癡情種兩頭難的模樣。我周林林雖沒有貂蟬西施的長相,但終也開過半開不開的桃花,湊活湊活也有那麼一兩個傾心與我的人,我也不算失敗。你無須自責……」

  我心裡想著這番話說得真是通事明理,方予可現在要是神志清明,怕是要感動得彈出幾滴熱淚來感激我如此豁達的。我抬眼一看,方予可的眼裡著實有些濕潤,眼角的一處終於在閉眼的瞬間流下一行熱淚來。

  離別的眼淚,感激的眼淚還真是能觸動到人的深處。尤其是默默流淚,總能在無聲處勝有聲,讓看到的人動容。於是我也嗚咽起來。相比之下,我的哭相卻是難看。淚還沒低下幾滴,鼻涕倒已成行,倒是很有我醉酒的風範。

  我透過我那朦朧的淚眼,看見方予可慢慢地靠近我,將我緊緊地抱住,嘴唇也顫抖著尋找他該有的地方。我想,這怕是最後的吻了。於是在鼻涕淚水包圍中的嘴唇困難重重地接受著最後的任務。以為是蜻蜓點水般的禮儀,卻沒想到這個吻來得狂風暴雨了些。方予可像要將滿腔的委屈發洩到我身上,或咬或吮,幾乎是要將我吞下才滿意。果然沒有料錯,方予可確是有些暴力傾向了。我的唇和舌頭都有些麻痹,甚至嘴裡都有了些血腥。感覺自己的魂魄已分離,一半的我沉浸在這個瘋狂的親昵中,另一半的我卻在高空又悲哀又憐憫地看待這一切。然而方予可總歸酒喝多了,快要將我吻得窒息時,手也開始不老實地上下摸索,開始來解我的扣子。半個元神出竅的我終於瞬間回歸冷靜。這幾個月我雖致力於此目標的及早實現,但那也得是濃情蜜意,情不可摧的情況下你情我願,水到渠成。屆時,即便方予可有那麼點強迫的意思,我也就矜持地欲推還就當是情趣罷了。可是,現下這情況我還是看得清的。方予可怕是已忘了我是誰,只受一絲**牽引,便要將我侵佔,說到底,這也就是一場醉酒風流,醒來時一聲對不起,他照舊還能飛向英國。何況剛才我說了,即便發生了實質性的關係,這也是好聚好散的年代了。但恰恰,這種只願今朝擁有、不能擁有你的心也要擁有你的身體之類的看似瀟灑行為是我不願的。所以我在這場天雷勾地火的狂吻中,趁機呼了口新鮮氣,便急急地說:「方予可,你醉了。」

  方予可氣息不穩地說著「我沒醉。」此時的語氣倒有些醉漢的意味。我只好問:「那你告訴我,你存摺裡放哪裡了裡面有多少錢?」方予可卻是應付得自如:「以後都給你。」我心想,在喝醉的情況還能講出這麼稱心如意的話來,委實也是個人才。

  我平時不善思考,此時卻也要去算算,他和我發生的所有動作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獸性。而這裡面即便有那1%的獸性,99%的真心我也不樂意見的。真心永遠不能打折,便是我感情的潔癖。

  所以我用力掙脫,跟他做近身肉搏戰。而我不到160公分的身子在180公分的龐然大物下便顯得單薄了些。再怎麼掙脫,也是徒增情趣罷了。方予可一隻手輕鬆地將我雙手高高鉗住,另一隻手解了我的外套。整個人趴在我身上,我真成了翻不了身的王八。我很是後悔,為什麼沒有穿我常穿的套頭衫,至少還能增加些行事的阻力。大冬天晚上出來,我只穿了一件襯衫加一件對扣的厚外套。方予可的唇已從我的下唇蔓延到了肩窩。頸脖間傳來淡淡的酒香,還有一陣一陣的齧痛。

  我瞬間覺得了無助無力和絕望,巴巴地看著這即將發生的一切,只好歎一句:「方予可,你知道嗎?我們已經分手了。這麼做到底算什麼呢?」頸間的動作突然停滯住。方予可的頭深深地埋在了我的肩上。好一會兒才感覺到,他的肩膀在不停地上下抖動,在棉柔的衣物裡傳來一句悶悶的「對不起」。這句遲來的對不起勾起了我這幾天忍受的一切冤枉和委屈,生生讓我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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