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之城(110)_藤木純

一一〇

　　純手中白色的紙張掉落在地上，像飄散的羽毛，飛舞，輕柔地飛舞，如同飄散的靈魂……純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喉嚨像被人掐住一般快要窒息，滾燙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下來，打濕了地上的「羽毛」。

　　「姐姐，我把我的寶貝分給你，你和我玩好不好……」

　　「我叫藤木惑已，你也真不給面子，在我做介紹的時候就暈倒……」

　　「純，這裡很冷，不要在這裡吃飯了……」「純……如果哥能討厭你，那麼我就能恨你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即使你把我推下懸崖，我卻還是無法恨你……」「純你千萬不要自卑呀，即使沒有父母，你還有璘，還有我，還有我哥！我們都是你的親人啊……反正大家以後也會變成一家人嘛，哈哈！」

　　「純……把璘還給我好嗎？我們從來沒有拋棄過你，璘也是……」

　　「我要讓你們知道，真正的藤木純是誰！難道你們沒有罪惡感嗎？你知道她是怎麼生活的嗎？你們難道不該對她作出補償嗎？！」

　　很多很多的聲音響起，充斥著房間裡的每一個角落，到處都是。純害怕得捂住耳朵，縮在角落裡大聲地哭著。

　　她光著腳，跑到大街上，又哭又笑。

　　天空的星星美得令人心痛，這樣的夜空下，不該上演這樣的悲劇。那個陽光一樣的男孩不見了……和璘一樣，再也找不到了。璘……人都是自私的，你不也是嗎，你將惑已帶走……到底是愛，還是自私？純奮力地跑著，朝著路的盡頭，不顧一切地跑著，雙腳被紮得流血也不知道。

　　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惑已，從頭到尾，我一直欠你一句謝謝……和對不起……在天國，見到璘了嗎？下輩子……我再也不跟你搶任何東西了……我們做真正的350姐弟好嗎？我一定，不會再讓你的童年寂寞了……請你，原諒我……

　　淩晨，滿心疲憊的純虛弱地往公寓門口走著。

　　「純……」身後，傳來一個男人哽咽的聲音。

　　純一驚，心，一瞬間被重重地擊打著，純……這個埋沒在心裡三年的名字，再沒有任何人這樣叫她的名字，在她已經快要認為自己是璘的時候，突然有個人這樣叫她。

　　一瞬間，她不明白為什麼，心裡一陣疼痛。

　　怎麼可能，在這裡沒有人知道她是藍溪純！純猛地一回頭，看見從黑暗的陰影裡，漸漸走出來的人。月光慢慢移動，照出他憂傷的眼睛，堅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下巴。

　　純捂住嘴巴，眼淚完全不受控制地掉下來。是佐佑！他的頭髮，眼睛，味道，他的一切，讓所有的記憶都像電影倒退一樣，退回到三年前，他們四個人住的那個小公寓裡，那些充滿歡笑的日子。

　　佐佑朝她走過來，望著純的眼睛，哽咽著：「純，我知道你是純……」佐佑緊緊地抱住她，在路燈下脆弱地哭著。三年的想念，不顧一切地尋找，在絕望中努力地活下去，振作起來，接管佐氏集團。在別人眼裡，他是年輕有為的商業精英，前途無量。沒有人知道，在深夜裡，他像一個孩子般痛哭，守護著一個破舊的屋子，等待著離開的人回來。

　　如果璘不是佐佑的妹妹，如果沒有秘密揭開後的你死我活，如果璘還活著，他們四個將一直延續曾經平靜的生活，她也一定會愛上佐佑……璘說過，我們不是孤兒，有著許許多多的親人，惑已和佐佑就是，他們一直在保護著我們。

　　陰暗的童年，璘救過她兩次，把她從死亡的邊緣拯救過來。是否曾經，佐佑和惑已，也在無形之中拯救過她？於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心中已經有了他們的位置？在黑暗的房間裡。純對佐佑說：「佐佑，我是璘，當年死掉的人，是純啊……」

　　「純，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是純……永遠都是！」

　　「不對！」純大聲地吼道，「我是璘！！我還活著！我沒有死……我沒有死……」佐佑撫摸著純的臉，試圖讓她冷靜：「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所有人的璘，是我一個人的純，只要在我面前，你做純就好，只要這樣就好……如果是純死掉的話，一樣有人痛不欲生啊！」佐佑抱住純大聲喊著，忍不住哭了出來，「純……放過你自己吧，也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已經經不起再失去你的痛苦了……」聽到佐佑的哭聲，純顫抖的身體冷靜下來：如果是我死掉的話，璘也會痛不欲生嗎？你會嗎？惑已會嗎？佐佑……你也和我一樣，折磨束縛著自己嗎……漆黑的午夜，佐佑將純擁入懷中，不管她的臉是誰，她的眼睛永遠是純。

　　十歲那年，他第一次看到在天橋上看到乞討的她，臉色蒼白，眼睛裡滿是眼淚。

　　二十歲，惑已帶回來了渾身濕透的她，他在冰冷的夜裡擁抱她。

　　這天晚上的夢中，純看到璘和惑已牽手跑在一片碧綠的草地上，那種綠色和白色讓人感覺到幸福的安逸。純聽到璘笑著對她說：「純！讓結局變得幸福一點吧……我們四個人，都得到了幸福，不是嗎？」純在夢中流淚，第一次，流出了高興的眼淚……

　　斑駁的胡同，映射出歲月的久遠和痕跡，如同巷口擦鞋的老人。

　　璘的死，令安大娘生了一場大病，花光了家中僅剩的一點積蓄。這些年來，安大叔靠給別人擦鞋和修自行車來勉強維持生活，一張佈滿皺紋的臉，爬滿了歲月的傷痕。

　　安大叔抹了把頭上的汗，佈滿鞋油的手，在熟練地給客人擦鞋。他抬起頭迷茫地看了看遠處，臉上露出一種無望的神情，滿臉的皺紋像蒼老的樹皮。

　　老人抬頭看了看肥胖的客人，憨厚地笑著說：「兩塊錢。」

　　「哐當」兩聲，兩枚髒兮兮的硬幣扔進了小盒裡。客人起身，鋥亮的皮鞋發出刺耳的聲音。

　　太陽高照的中午，他慢慢地站起來，從錢盒裡撿出幾張破舊的毛票兒，買了兩個燒餅。

　　安大叔走回車攤兒，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掰著乾巴巴的餅，邊吃邊喝水。一天的午飯，五毛錢，兩個餅或饅頭，有時還會從家裡帶來鹹菜，這樣的生活，對他來說已經滿足了。

　　巷口處出現一輛價值不菲的高級小轎車，很多小商販伸頭探望，這樣的情形出現在這個小胡同裡，是罕見的。

　　車上下來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站在巷口。其中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恭恭敬

　　敬地拉開轎車門，裡面下來一個身材挺拔，面無表情的男子。

　　男子環視了一下四周，黑色的眼鏡後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感覺從他身上散發著一種堅硬，冰冷的氣息。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安大叔的擦鞋攤，步伐中透露著迫不及待。

　　「擦鞋還是修車啊……」老人抬起頭，客氣的問他，「兩塊錢，不貴的……」男子站在安大叔面前，手微微地顫抖。接著，他緩緩地摘下墨鏡，墨鏡後面的臉，已經滿臉淚水。

　　安大叔愣在那裡，不知所措。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