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之城(111)_藤木純

一一一

　　「爸……是我！」安流雲說著，接著，他跪在老人面前，哭得泣不成聲。兩個保鏢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冷酷無情，不苟言笑的董事長，竟然會跪倒在一個擦鞋老人的面前，還像個孩子似的「嗚嗚」地哭著。周圍看熱鬧的人更不敢相信，這個平常髒兮兮的修車老頭，竟然有個開高級小轎車的兒子。

　　「爸……我回來了！」安流雲跪在佈滿鞋油骯髒的地板上給自己的父親磕頭，怎麼也不肯起來。安大叔雙手顫抖，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去扶他，激動得老淚縱橫。

　　他顫顫巍巍地哭著說：「你……你是雲兒？你怎麼回來了？起來，起來說！！」老人環視了一下四周，硬咽著壓低聲音，警惕地說，「快走吧！一會員警來了！啊！這麼多人看著呢……快走……」

　　「沒事的！沒事的爸，員警不會來了……都過去了！」

　　聽到這，安大叔的眼淚直往下掉。他想說話，但是顫抖的嘴唇什麼也說不出來，他拉安流雲起來，安流雲仍然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當他看到父親這麼大年紀還給人擦鞋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都碎了。這麼多年的愧疚與想念在心裡一下子爆發出來，酸痛的眼淚控也控制不住地往外湧。

　　兩個保鏢上來，左勸右勸地將他扶起。

　　安流雲站起來，一邊幫父親一件件收拾擺攤的東西，一邊說：「爸……咱們回家吧。」

　　安大叔趕快上去攔住他，說：「你歇著，這些東西髒，我來弄就行。」

　　安流雲推開父親的手，手腳麻利地將地上的工具收拾進一輛鏽跡斑斑的三輪車裡，推著車向胡同深處走去。安流雲隨著父親走進一間四合院，看著一間間低矮的平房，一陣心酸。他的父親和母親住最小的一間，七月天裡，小房子裡面熱得如同蒸籠。

　　虛弱的安大娘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人，兩行渾濁的眼淚湧出眼眶：「雲兒，我的兒子……」大娘一邊大哭著一邊掙扎著要坐起來，安流雲去扶她，趴在床邊再次痛哭著。

　　「兒子……你可算是回來了……嗚……老天有眼啊，在我有生之年還能再看你一眼……」

　　「媽……是兒子不孝，讓您老受苦了……」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著，逃亡那麼多年，杳無音訊的安流雲，如今，終於堂堂正正地回來了。這多災多難的一家人，這團聚的時刻等待了太久，風雨過後，剩下的，就是幸福安穩的日子了……辛苦了一輩子的老兩口終於可以安享晚年。

　　漆黑的深夜裡，安流雲站在江水渾濁的大橋上，蒼涼的風吹著他消瘦而孤獨的背影，像一座寂寞的雕塑。風吹起他柔軟的頭髮，在空中淩亂地飛舞。可能是風吹得太猛，一個不留意，豆大的眼淚滾落下來。

　　他漸漸不認識自己了，在繁華的城市和利益前人類虛假的面孔中，他丟失了自己。

　　在別人眼裡，他是個冷酷，麻木，心腸堅硬，手段毒辣的男人。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僅存的一點軟弱，也被無情地摧毀。

　　車流湧動的聲音淹沒了他無助的哭泣，在黑夜裡痛苦而淒涼。曾經頑強地活下去，

　　扛沙袋，賣血，出人頭地。想得到的，只有那個從小住在他心裡的女孩。當他終於可以給她富足的一切的時候，她卻已經離開了。

　　她走得太快，來不及讓他看一眼，就寂靜無聲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當他的父母將璘去世的消息告訴他時，他愣愣地坐了半個小時，聽不見周圍任何的聲音，他的母親哭得泣不成聲，怎麼叫他他都沒反應。突然，他踉蹌著起身，跑出門去，飛速地開著車前往民生巷，但那裡已經被改建成了購物大廈。他四處尋找著璘的蹤跡，企圖找到她，他根本不相信這種無稽之談，璘不會死的，絕對不可能……淩晨，他筋疲力盡，趴在橋邊的圍欄上失聲痛哭。哪裡都找不到璘，恐懼和絕望將他撕毀，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毫無意義……16喧鬧的小吃街上，人群直至淩晨還沒散去。安流雲的車停在了一家專營小龍蝦的餐館前，走進去，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正在忙碌地打掃地上的蝦皮殼。

　　「我找你們老闆……」女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後朝廚房喊了一句，從裡面跑出來一個挺著啤酒肚的男人。曾經柔軟的長髮變成了堅硬的板寸，挺拔消瘦的身材變成一身的肥膘，從他的臉上，安流雲看到了生活的痕跡。

　　安流雲一愣，接著感覺眼眶熱熱的，他牽動著嘴角笑著叫了聲：「刀二爺，別來無恙啊……」剃刀也愣住了，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他紅著眼眶笑著上去擁抱他：「臭小子，你還活著呢！」

　　兩個多年不見的兄弟，來了個男人間剛毅的擁抱。

　　「老婆，上五斤龍蝦，去炒幾個好菜，把我收藏的酒拿出來，這是你赫赫有名的安大哥！」剃刀高興地說著，接著激動地招呼安流雲坐下。

　　「你回來，那幫員警沒找你麻煩？」剃刀疑惑地問。

　　「紅蛇會散了，我花幾個錢就搞定了那些員警。畢竟他們能少得罪一個是一個，多個朋友還不好嗎？」

　　「看你現在這樣，發財了吧！」

　　「只是做點小生意。」安流雲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苦笑著說，「隱姓埋名的日子也不好過！」

　　剃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過去就好了！看你現在過得不錯就行了，我還捉摸著，千萬別讓我哪天在電視上看到你被抓了！」

　　兩個男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女人提著茶壺過來，給安流雲倒茶。剃刀摟了摟她說：「這是我老婆，前年我結婚了！」看到剃刀臉上平淡幸福的表情，安流雲放下了心。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痛苦，也沒有像今天這麼完整地做回自己。

　　安流雲逗著剃刀：「你以前不是暗戀純嘛！」

　　「你怎麼知道的？這事都被你看出來了！唉……你那兩個妹妹都不是凡人，一般人哪兒配得起？」剃刀壓低聲音，看了看他老婆小聲說，「說實話，當初我看純一眼，心就跳得要死，我連一句話都不敢對她說，你說這哪像我的風格！」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開始兩年，常見璘往你父母那跑。純到是沒碰見過，不過後來聽說，純和璘的來頭都不小，她們都與藤木集團和佐氏集團有關係。對了，你還記得原來老纏著你的一個女孩嗎？她叫佐瞳，其實她是璘的親妹妹……」

　　「佐瞳……」安流雲喃喃自語。

　　「是呀，這三年，都是她照顧你父母的，隔三差五的就送錢，其實那丫頭還不錯……」

　　「算了吧，如果當年不是她找人欺負璘，我也不會和紅蛇會的人結下樑子，更不會逃往外地。也許那樣，我在這裡，璘就不會……」安流雲眉頭一皺，撕心裂肺的疼又湧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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