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之城(103)_藤木純

一〇三

　　「在看什麼？」佐佑在純身邊坐下。

　　「上帝。」

　　「看到了嗎？」

　　「嗯……還和他對話了。」

　　「哦？說了什麼？」

　　「我在質問他，為什麼拿我們的人生來當他所觀看的一部電影消遣？問他看得是否過癮？是否會流淚？問他為什麼會這麼殘忍……」「那他說什麼？」

　　「他說每個人都是一部電影，痛苦的不僅僅是我們……他如果不殘忍的話，就做不了上帝了。」

　　佐佑沒有說話，純繼續說：「我想問問他結局是什麼，可是他不肯告訴我。」

　　「純，珍惜眼下的幸福就可以了。」

　　「嗯，我會好好和璘在一起……」

　　「純……」他猶豫了一下，但是還是問出了口，「你喜歡這裡嗎？」

　　「喜歡。」

　　「那我們和惑已他們一起住在這裡好不好？不回去了。」

　　純的內心一震。猶豫片刻，她說，「對不起，我無法這樣，我與那個城市有太多未了的東西，我要將它結束，然後離開。那個時候我會考慮這裡。」

　　「是與惑已的父母做了斷，還是替藤木竑報仇呢？」純驚訝地迅速轉過頭看著他。目光警惕而犀利，迸發出寒冰般的氣息。

　　佐佑無法應對她的目光，低下頭說：「我都知道了。你和璘的秘密，我和惑已都知道了。」

　　「怎麼可能！你們怎麼可能會知道！」純不可置信地站起來，披在身上的被單無聲地掉在了地上。

　　「惑已一直在調查……他全都告訴我了。」

　　「所以呢？」

　　「所以……放下那些仇恨吧。它們太沉重。不管當初那些事情多麼的骯髒與醜陋，他們只是出於一種人性的本能。對生存的恐懼感和對自我的私心。只要看淡，你會活得很輕鬆。」

　　「如果我想奪回財產，早就行動了，不會等到現在。」

　　「那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純低下頭，沉默一會，然後接著說：「我不甘心竑死得不明不白。我想翻案。」

　　「你一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這件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純蹲到佐佑面前，握住他的手，用乞求的眼神看著佐佑：「可是你會幫我對嗎，佐佑。」

　　「純，你要知道，他們是我的親戚。從小，我們兩家來往很深，他們對我不錯。就算我不念這份親情，也要考慮惑已的感受。我們把他們推上法律的審判台，惑已可以承受嗎？他會比誰都難過。難道你想讓他以後的人生在別人的議論和鄙視中度過嗎？況且惑已為了你和璘，已經拋棄了一切，他的離開，已經是對他父母最大的懲罰了。純，每個人都有黑暗的一面，誰都會犯錯，我們要試著原諒。」

　　純被佐佑的這席話，說得淚流滿面，她仰著頭，把目光拋向了遠方。

　　「兩敗俱傷，我相信竑伯伯在天之靈也不會願意看到的。」

　　佐佑站起來，將掉在地上的被單撿起，重新披到純瘦弱的肩膀上：「純，難道你不覺得，竑讓你回到這個城市，與我們相遇，並不是讓你去報仇，而是讓你去化解仇恨嗎？」純的心又是狠狠地一震。長久以來，她不允許自己在別人面前暴露軟弱和恐懼。

　　可她心底的陰暗此刻卻被佐佑解釋得淋漓盡致，她驚訝自己並不覺得惱怒，反而覺得很輕鬆，她終於可以毫無保留地流露自己的情緒了。

　　在璘連續幾天的軟硬兼施下，惑已最終還是對璘妥協了，幫璘辦了出院手續。

　　璘一出院，就帶著純四處遊玩，晚上的時候他們四個人來到了海邊的沙灘。

　　篝火被點燃了，忽明忽暗地照亮每一張青春的臉。旁邊的燒烤台裡木炭發出細小閃耀的火焰，架上燒烤架，放上用竹簽穿起來的魚、海蝦、魷魚、螃蟹、各種蔬菜，刷上食用油，然後聽到滋滋的聲音，隨即徐徐的油煙冒起，鮮香四溢，讓人忍不住咽口水。蝦被烤得通紅，「啪」的一聲，蝦殼爆開，露出裡面粉白的蝦肉。灑上花椒粉、孜然粉、食鹽、辣椒調好的佐料，然後將整只蝦一口吃下去，蝦殼酥脆，肉質鮮嫩，真是無限的美味。

　　海浪發出有規律地拍打海岸的聲音，海鳥偶爾發出一聲突兀的鳴叫，還有腳踩在沙子上的咯咯聲，空氣中明朗的笑聲，以及輸牌的惑已不甘心的耍賴聲，許多聲音混雜在一起，純和璘覺得比任何一首歌都來得動聽。

　　「為什麼每次都是我輸？」惑已抱怨地踹著沙子。

　　「因為你笨！」

　　「純，你的嘴巴總是這麼毒！」

　　「少廢話了，快去喊吧。」

　　「真的要喊那個嗎？可是我這麼帥，怎麼看都不像豬頭啊。」

　　「我要嘔了。」

　　「換個懲罰好了。乾脆讓我吃掉所有的烤蝦撐死我，這樣的懲罰夠毒吧！」

　　「嘭！」一個喝空的可樂瓶打在惑已的頭上。

　　「啊！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亂扔瓶子破壞環境會受到大自然的懲罰的！」

　　「先考慮下你自己吧！還是你想跳草裙舞！」

　　「一會兒你栽在我手上，就等著跳脫衣舞吧！」

　　「估計你這輩子都沒福氣看到。」

　　「我才不想看！看你跳舞的男人肯定會長雞眼的。」

　　「嗯，我知道，只有你家的雞眼會長到眼睛上！」

　　「惑已，那是針眼！針眼！」璘笑得肚子疼，實在忍不住地提醒他。

　　惑已憋得滿臉通紅，被逼無奈，只好慢慢挪到大海邊，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氣，大喊：「藤木惑已是……」喊到這裡，惑已轉過頭對著他們三人做了一個鬼臉，然後憋足了勁，喊道，「超級無敵美男子……」

　　「嘭嘭嘭！！！」這回飛過來的是三個飲料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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