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之城(102)_藤木純

一〇二

　　「不是……那個人就是純……」「什麼，那你現在的姐姐……」

　　「我最初開始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是在我姐姐的生日聚會上。我到處找不到純，後來我在竑伯伯的房間門口，看到純在裡面對著竑伯伯的遺像哭。純叫他爸爸，對竑伯伯說她回來了，說了許多，我都聽到了……可是我有些難以置信，當時的我根本想不到這麼複雜的事情。我的腦子一片混亂，就去試探璘，璘一聽，就有些閃爍其詞，並沒有承認。我以為可能是自己聽錯了……後來我發現，純有我小時候送給姐姐的彈珠，而我家裡的姐姐沒有。純對我家很熟悉，在裡面行動自如。而且你沒發現嗎，純和我姐姐的名字裡，都有一個『純』字。我問過純，純全部都給了我合適的理由蒙混過去了，可我並不相信。」

　　「惑已，這事太蹊蹺……這些會不會只是你的猜想呢？」

　　「我也希望這是我的猜想，我一直告訴自己這些只是巧合。在我失蹤的那幾天，我住在那個偵探朋友的家裡。他沒有調查出純的身份，但是卻調查出了我姐姐的身份。」

　　惑已吸了一大口煙，一直吸到底，吐出長長的，悲傷的煙霧。

　　「那時竑伯伯剛剛去世，我承受不了，每天哭鬧不停，吵著要竑伯伯，要純姐姐，但是我媽媽怕純姐姐傷心過度，於是把她送出國了，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結果後來純姐姐回來之後，我就發現她變化太多了，完全變了一個人，但是當時我太高興了，認為是國外開放的環境改變了，所以我沒有一點懷疑。」

　　「那小姨和姨夫為什麼要扔掉純，又找個孩子來代替她，直接養著她不就好了嗎？」

　　「因為……竑伯伯的遺囑上，寫的繼承人是純……那時他在本市，名氣太大。他怕有一天自己遭遇不測，純沒有辦法生存。所以在將純領養後，就請律師公正了遺囑……」

　　「你的意思是……」

　　「對，我父母雇人製造了車禍，篡改遺囑，然後狸貓換太子……」「後來，我朋友去公安局調取了十二年前竑伯伯車禍的記錄以及肇事者的資料。他將資料複印了一份拿給我看。我一看就明白了，那位肇事者是我媽媽一直以來的一位保鏢。公司裡的欠款，幾乎都是他追回的。

　　「這二十一天，我一邊痛苦地接受著璘的身份，一邊調查純的事情。最後當我弄清楚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明白了那些蹊蹺和純身上的那些神秘感，我決定帶璘離開這裡……「我本來也想帶純和璘一起離開的。可是我知道，你愛純，她走了你一定會和她一起，但是佐家不能沒有你。況且我知道純不會答應璘跟我走的，所以我只能不辭而別了……「我本來以為這樣就沒事了。你可以將純照顧好，我和璘會這樣一直生活下去。可是我沒想到璘的病情會加速惡化。她所剩的時間不多了，我不能這麼自私，剝脫她最後跟純團聚的時間。

　　「現在聽來，一切都很不可思議吧。哥，我太痛苦了。每當我想起我們幾個人的事情，那些美好的時光，那些傷痛，我都覺得我們的命運是早就被安排好了的。」惑已腳下的煙頭扔了一地，最後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夕陽跳下地平線，留下天邊七彩的雲霞。天色越來越暗，海浪翻滾著巨大的悲傷，泛起一層潔白的泡沫。直到天黑，海水變成濃稠的黑色，來回湧動，仿佛要吞噬人間的一切。

　　佐佑和惑已沉默著坐了很久，直到天黑得看不見任何東西。

　　惑已站起身，走進屋裡。一瞬間周圍亮起了彩色的燈，纏繞著支撐屋簷的木頭樑柱，非常美麗。房檐的邊角吊著用椰子殼做的鬼臉，旁邊還有一對木頭架起的沒有點燃的篝火。

　　「這都是我和璘佈置的。」惑已說，「有時候，我們的就在篝火邊烤蝦、烤魚、烤螃蟹，很快樂，唯一遺憾的是你和純不在。」

　　「沙灘裡會有許多貝殼，璘撿來，做了許多項鍊，她說那是純的嫁妝……」

　　「有時海水會把一些小海龜沖上岸，璘撿起它們再把他們放回到海裡，以免它們來不及爬回海裡就被海鳥吃掉……」

　　「哥……我從未這麼快樂過……在我的潛意識裡，她不是你妹妹，不是我姐姐，她只是璘……」佐佑的心裡一陣絞痛，難過得仿佛快要停止呼吸了。

　　這是一生中最刻骨銘心的黃昏……惑已蹲下，將地上的煙頭一顆顆撿起來收拾好：「被璘看到會被她罵的。她生氣的樣子很嚇人。」說著說著，惑已吸了幾下鼻子，有些聲音沙啞地說，「走吧，去醫院，我要去看看她……」11佐佑和惑已來到病房，看到璘已經醒來，氧氣罩也拿了下來，她的臉色好了許多，靠在床上和純慢慢地說話。

　　看到純，惑已的心裡升騰出一些別樣的情緒。是愧疚、心虛、還有懷念。他想起小時候和她一起畫畫，一起摘菊花，一起吃蛋糕，一起去遊樂場……那些以為是和別

　　人經歷的快樂的事情，其實都是眼前這個女孩。包括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本應該是眼前這個女孩的。

　　惑已走過去，摸摸璘的額頭。不燙了。他溫柔地問璘：「肚子餓不餓，想吃什麼？」璘笑起來：「我想吃麻辣小龍蝦！」

　　「好，我買回來給你！」

　　「不要，我想咱們四個一起去吃！」

　　「不行，你還在生病！」

　　「我已經好了！我今天特別開心！」

　　惑已知道璘的開心來源於純，他知道只有純有這種力量。

　　「不行！你給我躺好了！再休息一天，明天去吃！」

　　「可是我等不及明天吃！我期待了好久咱們四個可以一起去吃的！」

　　「你聽話！！明天好一點，我們再一起出去！我哥和純又不會一夜之間飛走，今天就先買回來吃！」

　　璘一臉拿他沒辦法的樣子，無奈地躺下，假裝生氣地瞪著天花板。在旁邊看著的純和佐佑，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深夜，純走到醫院的花園裡，靜默地坐在石凳上看天空。

　　這裡的星空和城市裡的不同，清晰得仿佛伸手就可以觸摸的到。

　　佐佑拿了一個被單給她披上：「這裡的晚風有點冷，不要感冒了。」

　　「謝謝。」純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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