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之城(84)_藤木純

八十四

　　他走出電話亭，一個巨大的煙花蓋住了整個天空，人群發出驚呼。安流雲看著看著，想起了璘常說的一句話：「就算生活中充滿黑暗，上帝有一天一定會給你綻放一朵大煙花的，只要有希望，就一定會幸福！！」

　　他看著那個漸漸消失的煙花，感覺眼眶熱熱的。他緊了緊衣服，朝著花朵盛開的方向走去，去尋找璘所說的希望……

　　「純……」夢境中，純聽見有人輕輕地呼喚著她。

　　純睜開雙眼，看到穿著米色的粗線毛衣的佐佑，他端著一碗香氣撲鼻的粥坐在床邊。

　　「吃點東西吧……吃完了再睡……」佐佑拿掉她頭上的毛巾，用手掌測試她額頭的溫度。終於退燒了，還好自己半夜起來看了下純，否則不知道她會燒成什麼樣。

　　純想要坐起來，卻覺得頭痛欲裂，身體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她張了張嘴，嗓子幹啞，發不出聲音。

　　佐佑扶起她，把她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讓她可以將全身的重量交給他，他舀出半勺清粥，輕輕地吹了吹，然後一口一口地喂她……動作小心翼翼。

　　記憶裡，在璘那次病重的時候，自己也是這樣，帶著心疼和擔憂的心情，小心地喂璘吃東西。

　　那麼佐佑，此時你的心情，也和那時的我一樣嗎？為什麼要愛上這樣的我呢？自私，冷漠，黑暗，扭曲的我……為什麼一切都不對……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在我身邊的應該是璘，你和惑已應該去過屬於你們的生活。為什麼一切都縱橫交錯，淩亂不堪呢？純搖搖手示意自己想躺下，她用被子捂住自己，滾燙的眼淚打濕被子，用力抓緊的手指變得關節突出而泛白。

　　「不要離開……」純在乞求著，「求求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裡……」佐佑的手僵持在門把上，無法轉動，他心中湧起巨大的疼痛，對純的疼惜和憐憫已經無法自製。佐佑猛地回頭，看見受傷的純，淚流滿面地坐在床上，無助地望著他。

　　冬天的一切都開始變得灰白。北方的清晨常常是被漫天的大霧包裹，世界變得模糊不清，放眼望去，城市像是被包裹在廢氣中的廢墟。

　　人們說冬天過去了，春天就會來臨，一切死去的東西都會復蘇，新的生命開始注入。

　　新的人，新的邂逅，新的愛情……新的開始，新的生活，新的希望……那麼，從前的信仰和堅定，是否也可以被替換？那顆被仇恨侵蝕的心，是否還能恢復到從前的單純？在把惑已從陡峭的山坡上推下去的那一刻，惑已小時候乾淨的臉浮現出來，她突然很後悔，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不可原諒。

　　很長的一段時間，她會夢到小時侯。竑牽著他們，惑已的手中拿著藍色的氣球，回過頭開心地沖她喊：「純姐姐，我們去玩旋轉木馬……」摩天輪將世界拉得越來越遠，然後再慢慢逼近，像是天使展開翅膀，將要降臨這個吵鬧的世界。

　　一直都認為只有璘才是天使，沒想到，自己憎恨的人的兒子竟也是一個天使。

　　一切都與惑已無關……他只是一個無辜的孩子……

　　在深夜，純和佐佑一起坐在地上，靠著床邊看電影。愛情片、文藝片、戰爭片……純對佐佑說：「你相信嗎？」「相信什麼？」

　　「這個世界會有同名並且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人，他們之間存在著也許一輩子都無法知道的秘密。」

　　「相信……一定有一個和自己相像的人活在這世界的另一個角落。」

　　暗的螢幕照耀下若隱若現。他的流海下隱藏著一雙憂鬱的眼睛，他面色沉靜的迎著照過來的蒼白光線。這個美好得如同少女夢中的男孩，卻帶著一絲決然的堅定，去試圖溫暖冰冷而麻木的靈魂。

　　那個站在天橋上給她錢的男孩，已經長大了，安靜地坐在她的身邊，為她趨走黑夜的恐懼。

　　而那個在生命中扮演母親、姐姐、朋友、愛人的女孩，如今卻與她隔著一片大海，守在另一個男孩的身邊。

　　那些流逝的日子，相依為命與不離不棄的信念仿佛越來越遠。即使依然悲傷，但還是要告訴自己，她所做的一切都可以原諒。

　　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佐佑轉過頭，撞上純彌漫著霧氣的雙眼，看不出她的喜怒哀樂。

　　這是他第一次贏得她的目光……他能感受到心跳在停了半拍後，隨即以兩倍的速度加快跳動。

　　這個夜晚之後的人生，無論是清醒、沉睡、快樂、悲傷、行走、尋找、還是停滯，佐佑都無法忘記，在這個密封、黑暗、時間和空氣全部靜止的夜晚，他鼓起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勇氣。

　　佐佑抬起手臂，修長的手指輕輕地蓋在她的眼睛上。

　　然後，完美的嘴角，輕柔地落在乾燥的嘴唇上……淺淺地碰觸，好像水滴的流淌，舌尖輕輕拂過的地方，有著被夏天濃烈陽光灼熱的疼痛感。迎面的呼吸如同羽毛般落在臉頰上，眼睛上，額頭上，這是一種可以抵達內心深處的溫暖。

　　純的眼淚輕輕地滑落，滴在柔軟的地毯上。

　　近乎瘋狂的親吻，像是壓抑太久而突然爆發的能量，在這一刻熊熊燃燒著彼此。想要擁有……想要忘記……口腔裡彌漫出濃濃的血腥，稠糊的交融，令她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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