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色煙花(44)_黃榮

四十四

　　大年三十那晚，我無聊到打算窩在招待所裡看央視春節晚會。結果被一幫傢伙叫去唱KTV，點了一首《知心愛人》，前面被人插了無數首歌，熬了一個夜晚終於等到，然後不幸發現是個對唱歌曲，而當晚叫去的女的嗓子都很破爛，於是放棄。聽了幾個來自不同星球的生物唱了一晚上，疲憊不堪，回去的時候，四面八方雷聲乍起，以為世界大戰總算爆發了，拼命逃回招待所，在招待所裡睡了一天。等半夜被尿憋醒來的時候，發現世界無比和平美好，接著恍然大悟：今天春節。

　　尿完回來繼續睡，一連睡了兩天，終於在初三清晨蘇醒，想再多睡一下，努力了幾次沒有成功。然後去外面攤子吃餛飩，找了半天沒有找到。只好回招待所叫老闆娘給我下了碗面，這是我兩天來第一次進食，但那面吃得我絲毫沒有胃口。

　　吃面的過程中看見外面蜜蜂和日曆，覺得不能糟蹋這樣的天氣，雖然我並不特別喜歡。於是扔下筷子，出了招待所。

　　街上滿是行色匆匆趕著拜年的傢伙，搭個公車下來，發現滿身臭汗。然後在通向公園的馬路閒散，被路邊一戴墨鏡的算命老先生給叫住。

　　我問：你怎麼看見我的？

　　算命先生說：用心。

　　我說：你不是瞎子嗎？

　　算命先生說：不是，只是色盲。

　　我說：那你這算不算騙人？

　　算命先生說：政府沒有規定只有瞎子才能算命吧。

　　我想了想：也是。

　　算命先生又說：一般人老夫還不給看呢。

　　我說：你別跟我講什麼你我有緣之類的話，我不信這一套。

　　算命先生說：你我有無緣分不重要，主要是看你和誰有緣分。

　　我問：和誰？

　　算命先生說：依老夫之見，你和兩種色彩有緣。

　　我哈哈大笑：色盲居然也知道色彩。

　　算命先生處亂不驚，嚴肅地說：不要歧視色盲患者。要尊敬老人。

　　我向他道歉，又問：您高夀？

　　算命先生說：我不高也不瘦。

　　我覺得眼前這老頭兒還有點意思：你今年多大歲數了啊？

　　算命先生說：五十多。

　　我心說好一個騙子，刨根問底道：多多少？

　　算命先生說：二十七。

　　我差點背過氣去，想我從文十數載，今天被一個文盲給玩了文字遊戲。失敗。

　　我說：老又怎麼的？我憑什麼信你啊。

　　算命先生詭異地一笑：我能說出是哪兩種色彩。

　　我心跳加速，緊張兮兮道：你說。

　　算命先生打開摺扇，扇了扇，神情似仙，說：一種是藍色，一種是紅色。

　　我驚愕不已，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胡說。我不迷信的，你找錯人了。

　　算命老仙繼續指點迷津道：算命不是迷信，是科學。

　　我問：這算不算錢？

　　算命先生恢復世俗的面孔，說：算了命當然算錢。

　　我振振有辭道：你們算命人不是一向以救世濟主為己任嗎？

　　算命先生說：那是紅十字會。

　　我說：能不能打個折？

　　算命先生立即予以否決。我問為什麼。

　　此人說了一句讓我直接昏倒的話：

　　鳥為食，人為財，山伯為了祝英台。

　　這時突然有人高喊：城管來了！同志們，快撤啊！！！

　　只見遠處飛揚跋扈過來一輛白色的麵包車，車身印有「城市管理文明執法」字樣，模樣甚是囂張。整條馬路所有的攤販沒了命地集體大逃亡。一時間，飛禽走獸，萬馬奔騰。

　　我面前的算命先生大驚，慌忙收攤，錢也沒管我要，提著小折凳一下不見人影，行動之俐落叫人嘆服，顯然是經過長期訓練出來的。

　　這是我唯一一次對城管充滿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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