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色煙花(37)_黃榮

三十七

　　以前我一直認為公共場所停車是免費的。這時老兵在停車場邊一個表上拿卡刷了一下回來，說了句「媽的又刷掉老子一筆錢」。然後老兵從車子裡將那塊「FREE HUGS」的牌子拿出來，準備離開的時候，被一個長著一張馬臉的保安攔住，那人開門見山地說：停車交十塊。

　　老兵不解：我剛才不是咪表了嗎？

　　保安指著停車場前的酒吧說：十點一過，這裡就是我們的地盤。少廢話，快交錢。

　　老兵火起：不交怎麼樣？你還打人啊？看清楚，我們這裡有兩個人。說完還不忘對我暗送秋波。

　　那人絲毫沒有畏懼，拿起對講機喂了半天，說：牛頭牛頭，這邊出現狀況，請求支援，請求支援，完畢。

　　老兵大驚失色，想憑我們倆猴兒跟牛頭馬面是沒有勝算的，於是迅速掏出錢包，邊數錢邊說：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接著我和老兵還有他的牌子，一起來到步行街的廣場。此時廣場中央已經聚集一幫年輕男女，他們手裡都舉著一塊相同的牌子。老兵興奮地沖他們跑過去，給他們不論男女一一來個激情擁抱，並互對口號「拒絕冷漠，暢懷擁抱」，然後把我拉過來向他們介紹說：這個是我們的新成員。

　　然後這幫傢伙紛紛擁向我伸開雙臂，我嚇得往地下蹲。至此我才發現，原來這幫傢伙都是一個名叫抱抱團的組織成員，就是陌生人之間，不分男女老少種族病殘，只要是個人，就可以和他熱情擁抱。據說這樣就可以拒絕冷漠，呼喚人文關懷，縮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讓人間充滿人性的溫暖。這個活動源於澳大利亞，半個月前傳入中國，並在網上積極倡議，於是一幫吃飯沒事幹的傢伙走到了一起。我十分好奇，一位美眉和一個民工擁抱在一起會是個什麼樣的情景。

　　在我蹲下來躲避的時候，一隻力大無窮的手將我拎起，然後我抬頭一看，見鬼了，原來是小呀。沒想到她每晚都不在家，原來是在幹這種無聊之事。不知她姐姐知道後，會作何感想。

　　「沒想到你也來參加啊。」她一臉奸笑。

　　我發現這句話應該是我問她才對，忙說：「是啊，我向來就是一個呼喚人文關懷、抗議冷漠現實的人。」

　　老兵聽後，大笑不止。

　　然後一個留著釋迦牟尼髮型的傢伙遞給我一個牌子，說：「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大家庭。等下你就看我們怎麼做。先觀摩學習，不要急著實踐。」

　　接著此人轉身對其他人說：「為了不再冷漠，為了溫情，為了單純的關懷，為了所有美好的一切，讓我們擁抱陌生人吧！」

　　話音一落，這些人一齊擁上街頭，高舉著牌子，對周圍經過的人群投去渴望人性的目光。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老兵這廝動機不純，果然此人不出意外專挑年輕女子實施「抱」行，抱完之後還虛偽地說句：謝謝，您的懷抱讓我感到人間的溫暖。

　　小呀情況剛好相反，專挑小孩子抱，雖然不少路過的男子上前主動獻抱，但都遭到拒絕。讓人懷疑這丫頭片子是不是有戀童的癖好。然而即便如此，我都會莫名其妙地吃醋。

　　而其他傢伙的情況大多雷同，碰上長相尚可的毫不吝嗇，一旦碰到影響市容的就避之不及。而且據說這個活動之所以選擇在晚上，是因為對方的缺點會顯得朦朦朧朧。這給我的感覺是，人類是多麼的無聊。

　　十點時候，人流稀少起來，大家重新在廣場中央集合，隊伍一次排開，「釋迦牟尼」站在前面說話：「今天大家都辛苦了，結束之前我想知道，我們抱抱團的口號是——」

　　接著這幫傻逼整齊劃一地拍著節奏唱道：「抱抱抱抱，好人有好報。」

　　「喂你骨頭！」老釋面露祥藹，說了句生硬的英語，「回家洗個澡，小心得傳染病，好好休息。明天，老時間，老地點，我們不見不散。」

　　解散之後，老兵暗下盤算今天收穫了多少美女的擁抱。小呀則拉著我的手說一起回家。老兵立馬顯得十分客氣地說要開車送我們。

　　小呀表示同意。我為生命安全著想，堅決反對。

　　老兵說：行，我今兒就住你那兒了。

　　這話讓我感覺十分親切，仔細一想，雖然是合租的房間，可迄今為止，老兵好像從沒住過。然而此時的我們誰都不會想到，半年多以後，老兵為了躲債，在我這白吃白住將近一個月。

　　我將小呀拉到一旁，然後向她描述此人開車多麼危險多麼不要命，讓人暈倒的是，小呀一拍胸脯，說：「要的就是這種生活。」

　　等我低頭表示悲哀的時候，老兵沖我鳴了兩下喇叭，小呀已經坐上副駕駛的位置，沖我做著鬼臉。此時我已不再擔心交通安全，而是擔心小呀的人身安全，於是迅速上車，並要求小呀跟我一起坐在後座。不料此人卻拒絕說：「坐前面更加刺激。」

　　老兵一聽此話，立馬精神大振，將車開得如用印度神油一般，小呀興奮得手舞足蹈，好在夜深車少，才不至於命赴黃泉。下車後我立馬將今晚的大魚大肉吐個精光，心痛一個禮拜。小呀和老兵神清氣爽，安然無恙。老兵這傢伙還當著小呀的面嘲笑我太經不起考驗了，並由此斷定我在愛情上面也是如此。

　　作別小呀，回到基地，老兵直奔廁所，接著吐得一塌糊塗。其實此人剛才也受驚不小，但美女就在一旁，只好忍住，將到嘴的大魚大肉又咽了下去。

　　這夜睡到一半被人搖醒一次，隱約聽到一句「我走了」之類的話。等我起床之後發現，老兵和他的passate以及牌子全部失蹤。我嚇壞了，以為他們一起被竊賊盜走，差點報警。然後清醒下來，發現原來老兵昨晚壓根就沒來過這兒，只不過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而已。接著去陽臺看了一會兒風景，上廁所撒了泡尿，發現馬桶裡許多嘔吐物，中間鑲嵌著一隻未經消化的野山椒。見此情景，我胃裡一陣翻騰，忍不住吐了出來，將野山椒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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