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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是。你怎麼知道的?」

  「我上個月進了這家公司當副總經理。前幾天公司裡搞面試我剛好在外地出差,所以你沒有見到我。今天上午的時候,清潔員在清理垃圾桶,指著一堆檔問我還要不要,我就隨便瞟了一眼,沒想到在最上面的資料檔案上看見了你的名字。我撿起來一看,還真就是你。」

  「怎麼會這麼巧?」我簡直難以置信。

  「我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巧。」

  「我早就沒對應聘這事抱太大希望。反正來日方長,慢慢找吧。」

  「自己的事可得上緊,慢慢找可不行。」

  「我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毫無工作經驗,哪有這麼容易找。」我沒敢把沒拿到畢業證這事告訴她,否則她還不得隔著電話把我給吃了。

  「你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對了,明天你沒事吧?」

  「沒。」

  「那好,明天上午來這兒簽合同,你被應聘了。」

  「啊——怎麼,剛才還在垃圾桶裡呢。」

  「這不你老姐拿出來了嗎?放一萬個心,一切有我幫你搞定。」

  「哦,謝謝。」

  「那就這麼說好了,明天上午早點來。記得吃藥哦。拜拜。」

  「……」

  掛斷電話後,我只興奮了一秒,一秒過後,我又被深深的失落與疑惑所籠罩。不知為何,現在有了和姐在一起的機會,我卻想到了放棄。也許我還在獨守過去的記憶,並癡癡地保護著,不希望它被抹去或替代。我所說的回到過去,是指時光倒流,回到兩年或更早之前,而不是姐所理解的我們重新在一起。因為姐已經不再是那個時候的姐,而我依然還是那個時候的我,正如此人所言,一點都不曾改變。

  我這兩年在骯髒黑暗的大學裡混著,在這兩年之前兩年的記憶中活著,記憶一直在為我排遣現實中的苦悶,治療挫折後的心傷。一個兩年,又一個兩年,我始終堅持自我,一仍舊貫的憤世,一成不變的頹廢,一如既往的孤獨,儘量避免與人交往,恪守我內心的那份安詳。因為回憶太美,美得讓我無法自拔,即使有過初戀的人也不曾體會。在我看來,這種感覺接近於親情,但卻又與愛情擦肩。

  兩年記憶的慣性延存至今,也許我還在期待未來的某個時間點,有個人走進我的心裡,陪伴我度過更多個兩年。但渴望並不強烈。因為,時光不能倒流,記憶也不能複製。而未來的這個人,將留給我的,是一段全新的記憶,快樂,抑或悲傷。

  然後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我在小哦家的電視裡看見了我一初中同學為某豐胸產品做形象代言。此人初一時坐我後面,當初經常被我嘲笑她是飛機場。我的審判標準其實是受到了班裡一些平時愛鑽研西歐毛片的傢伙的誤導,而且我私底下覺得此人還是蠻有潛力的。次年夏天,此人轉學,從此不見。

  時隔多年,此人果然中部崛起,並且借此成功進入令當年包括我在內的無數少男少女心馳神往的娛樂圈子。不管此人利用的是何種手段何種途徑,無可爭議的是,她已經有了傲人的雙峰和資本,從而成為我們班同學裡面混得最好的。

  當時我異常激動,連忙招呼小呀過來觀看,不料吃了她一肘子,還被破口大駡道:色狼。

  後來我就為什麼我混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問題,假裝思考了幾天,思考得差點斷氣。最後不幸得出的結論是,因為我不是女的,而且相貌大眾,思想保守。

  然後發生了一件更加意外的事。一日傍晚,我在廣電中心附近瞎逛時,與我的那位初中同學邂逅。此人如今變化巨大,顯得嬌小可愛,楚楚動人。讓人很難聯繫上此人當年一掌拍死一個、比板磚威力更大的悍婦形象。可能這是她身後緊緊跟隨的貼身保鏢襯托出來的效果。但我不得不承認本人比電視上更漂亮,而且非常適合發展純潔男女愛情。我當時看得目瞪口呆,唯一想表達的一句話居然是,做女人挺好。

  我開始後悔當初有眼無珠怎麼沒把她給泡了,我相信這個想法很多男同學都有。這時她兇神惡煞的保鏢發現我,牛逼十足地沖我吼道:看什麼看?

  接著我們彼此看見,沒有招呼,裝作互不認識,匆匆而過。

  受到這個莫大的刺激後,我決定發奮圖強,開創一番事業,當即給我姐打了一通電話,宣佈明天就來公司上班。電話剛掛,我便後悔不迭。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去,總不可能連放人家兩次鴿子吧,用老兵的官方語言來說:那也忒不厚道了。

  次日,我穿上自己最貴的衣服,牌子似乎是阿迪耐斯,乍聽起來以為是阿迪達斯和耐克兩個死敵合作搞出的一個品牌。這破爛東西是我花三十塊錢在集貿市場旁邊的地攤上買的,穿了沒幾天就春光乍泄了,而且窟窿所湧現的部位十分尷尬。於是我常年把袖子卷到肩膀上,風雨無阻,以防走光,給人一種錯覺好像我這人很拽似的。

  到了那個無數衣冠禽獸出沒的公司,見著了我姐,一身白領麗人的打扮讓我立刻聯想到網站上的制服誘惑。我們在親切交談的時候,在場所有男的高度警惕,時刻注意觀察我們的動向。於是我問姐:「你欠他們錢?」

  我姐說:「別理他們。」

  然後她給了我一份合同協議書讓我看看。她說:「放心吧,姐不會讓你吃虧的。」

  聽她這麼一說,我有種吃女人軟飯的感覺,雖然我這個小白臉品質次點。於是男人強烈的自尊上來了,我鎮定地把合同一放,說:「再研究。」

  姐馬上板臉,強行逼迫我把合同給簽了。

  「每月底薪一千,一年之後加五百,年底發獎金。本來第一個月白乾,你就不用試用了,直接轉正。」

  這番話說得我喜出望外。一千,天啊!這意味著可以吃多少碗路邊攤上的正宗珠海餛飩啊!

  在我進行精確計算的時候,我姐拍了拍我,說:「好好幹,年輕人。今天我帶你熟悉一下這裡的環境,認識一些同事。」

  然後我被她拉去認識了那幫「間諜」,並且和這幫傢伙一樣假裝大度友好地握了握手。接著姐把我帶入財務辦公室裡,裡面的男女老少見領導進來,有的迅速切換電腦畫面,有的急忙藏起桌子上的撲克,紛紛裝出一副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我姐沖這夥人咳嗽一下,然後說道:「耽誤大家幾分鐘。我給大家介紹一位新同事,以後分配在你們這裡。這是我老弟,剛大學畢業,不懂的地方大家教教。」

  話畢,這些傢伙又紛紛轉頭看了看副總的弟弟長什麼樣,眼中無光,要死不活,嘴裡應著「好」。一個男的跳過來套近乎,顯得積極踴躍,熱情地向我介紹這些討厭的傢伙,可惜我一個也沒記住,當輪到一個老得不行的傢伙的時候,那男的說:這是我們的老主任謝老,親身經歷過朝鮮戰爭,享受國家津貼,但仍然堅持為祖國做貢獻,不容易啊。

  此人給我唯一的印象是,這老同志還能多活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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