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色煙花(28)_黃榮

二十八

　　在感情方面，老兵這人比較沒出息，使我偶然追思起我的中學同學老豆時常常把老兵錯叫成老豆。他的小眼睛立刻瞪得鋼鏰兒圓，問我：「你丫咋知道我以前的名字？」這時輪到我傻眼，隔半天才恢復意識，自言自語道：這絕不可能，絕不可能……老豆那小子高考失利後跳樓早死了。

　　老兵決定對我姐愛得死心塌地的具體時間是在一次我姐主動上門來找他，請此人當我的貼身保鏢。這天起，老兵發現自己在夢中情人心理的地位有所升高，感覺自己有戲，於是色心大露，毫不掩飾，只是愧於身份地位差距太大，羞於啟齒，路上遇見了迅速變成一尊雕像，連招呼都不敢打，頂多也就是偷偷看幾眼，然後回到寢室一個人坐在床上傻笑，半夜做夢都笑醒好幾回。老兵說他感覺自己又找回了當年初戀的感覺。

　　致命的是雙方的年齡還差了兩歲。老兵說，這倒沒什麼，我這人生來就比較成熟，況且現在不是流行姐弟戀嗎。提到「姐弟戀」，老兵看了看我，不禁嚎啕大哭，勸都勸不住。

　　這廝如今鹹魚翻身了，仍然時常在我耳邊對我姐念念不忘，對此人始終還存在著某種程度上的幻想。這廝說只要對方沒拒絕，就還有希望。這也是他至今未找物件的真實原因。但問題是，我姐壓根就不知道老兵對她的愛慕，甚至從來就沒把老兵當個實體。然而我不能把這個實情告訴他，那對他也太殘酷了點。

　　老兵在感情這事上依然沒多大長進，頂多也就慫恿我幫他在我姐面前旁敲側擊一下，而且不允許我用太直接露骨的方式去問，要問得含蓄委婉點，然而又要能從此人的回答中獲知答案。這難度比三峽工程不會小多少，所以我一直沒問，連個基本方案到現在都還沒拿出來。

　　我的記憶最深處是我們姐弟分別的那一天，她摸著我的頭，看著我，一言不發。我裝出一臉輕鬆，其實內心特沉重。就在她一聲不響轉身離開的那一刻起，我安靜地流了不少淚。

　　之後兩年，姐偶爾也會回學校來看我，有時領著我一起回家去看望咱爸咱媽。但次數實在是太少，時間實在是太短。因為她平時工作實在是太忙了。好幾次見面我都差點哭了。兩年幾次見面，此人給我的感覺是，比以前更為成熟漂亮。但還是愛給人發號施令，整個一女希特勒。

　　然而到了今年，我們彼此的聯繫變得越來越少，逢年過節打電話問候時都像是在例行公事。雖然彼此之間依然牽掛，但畢竟沒有在一起，這種牽掛在電話裡也不能經常用言語來表達。有時牽掛的話說多了，就會有點像是在客套。當我們偶爾猛然意識到彼此的疏遠時，也會給對方送去一句問候，但這一切都挽回不了我們之間的感情正漸行漸遠。

　　書裡說，只有情人才會這樣。

　　這就是我和她的感情，游離於愛情和親情之間。

　　一直以來，我都害怕思考的問題是，如果哪天我姐遇見了她的真命天子，我會是怎樣的絕望。不管怎樣逃避，我知道，這個問題是遲早都要面對的。

　　「弟，你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電話裡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把我從記憶的漩渦中拉出。

　　「哦，沒什麼，姐。」

　　「最近在做什麼呢？就要畢業了，工作有著落了沒？」

　　「哦，聯繫了幾家，說是最近會有答覆。」我不想在我姐面前撒謊，但沒辦法。

　　「真的嗎？」

　　我被這一問，心裡徹底沒底了，可嘴上還是說：「是真的。」

　　「你騙我。」

　　沒想到她從這片刻的遲疑中還是覺察到了。我頓時怔住，不知該如何是好，連本能的辯解都放棄了。

　　「為什麼騙我？」電話那頭的聲音裡夾雜著輕微的喘氣聲，我知道此人生氣了。

　　「對不起，姐……」我頓了頓，見對方沒有反應，接著又說，「我還不是為了讓你放心嘛。」

　　「這能讓我放心嗎？難道我們姐弟之間還要存在欺騙嗎？」她開始激動起來。

　　「對不起……」我心裡暗暗地後悔和自責。

　　電話兩頭沉默了好一陣，但我仍能聽見音樂那頭凝重起伏的呼吸聲。我清楚她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姐，你怎麼了？」

　　那頭沒有回應，呼吸聲開始急促。

　　「姐，你怎麼了？」

　　「答應姐一件事，好嗎？」

　　「嗯。」我不假思索地點頭，隨即又發現這不是可視電話。

　　「從今天開始，無論發生什麼，我們彼此之間都要向對方說實話。」

　　「嗯。」

　　「那姐現在問你，你是不是感冒了？」

　　我小吃一驚，其實我的感冒好得快差不多了，鼻音基本已經消失了，但沒想到還是被姐在電話那頭聽了出來。

　　「這個……」

　　「說實話。」

　　「是的……」

　　「你要氣死姐啊？這麼久沒聯繫，你就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啊？」

　　「只是淋了點小雨，小感冒，吃了藥，還是進口的，都快好了。好了，姐，你就別生氣了。」

　　「怎麼能讓我不生氣？你怎麼就不能長大一點？這兩年我沒在你身邊，學習下降了不說，肯定還吃了不少苦頭吧？你老瞞著我。」

　　「沒吃什麼苦頭，真的。只是沒有姐在，感覺特無聊。」

　　「哦。」她只應了一聲。

　　「我真的好像回到過去。」我這邊情感開始抒發，「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好。」

　　「那就回到過去吧。」她寂然了一會兒，說道。

　　「姐，我是說真的。」

　　「姐也沒有開玩笑。」她嚴肅地說，「你是不是去了一家大公司面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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