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色煙花(26)_黃榮

二十六

　　之後我幾宿沒睡好。老兵也一樣，我常常在半夜裡聽見他無奈的深歎。我聽著這深歎更加心煩，更加睡不著，於是溜進廁所避一避。誰知這小子也屁顛屁顛地跟著進來。我問他幹嗎。他說，抽煙。在火柴劃燃的那一瞬，我看見了老兵憔悴乾枯的臉。

　　這夜在廁所裡，他對我袒露心扉。原來這傢伙是懊惱後悔當初進場時怎麼沒有先我一屁股坐到系花邊上，更加懊悔在活動沒開始時怎麼沒答應我換座位的要求。而我失眠的原因是，我在考慮該不該給系花打個電話，發條短信也行。我就此問題謹慎地徵詢了一下老兵的意見。他深吸一口香煙，煙尖的火光由暗轉明，並迅速蔓延了長長一截，然後從此人鼻孔呼出一股漫空舒卷的濃煙，嗆得我連咳不止。

　　「人家留電話給你了？」沉默良久，老兵終於開口問道。

　　「那天你也看見了。噯，你說，她……我……」

　　「不可能的。」他語重心長地搶過話茬，「在這個問題上，你必須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而且要有自知之明。就是那天那團委書記都比你的機會大。人家只是一時失誤，不幸選錯罷了。」

　　此話猶如狠潑我一盆隔夜洗腳水，我不服道：「也許個人品味不同呢？」

　　「不會的。這不是個人品味不同的問題，而是個人品味差的問題。要是品味差到你這個地步，那人家早失身了。」

　　「但為什麼留電話給我，不明白。」

　　「我也一直在思考。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一切都不會有意外，只是多些波折而已。」

　　「你怎麼就這麼肯定？我相信，意外總會有的。」

　　「不可能的。你就不要胡思亂想了。搞不好只是對方出於禮貌而已。聽我一言，多活十年。」

　　我看著老兵指間的香煙長長的煙灰，啞口續聽。

　　「青蛙和公主，天鵝和蛤蟆，牛糞和鮮花，這世道不全亂套嗎？我們的國家正大力提倡與時俱進，建設和諧社會，逆社會潮流的事物是不可能有生存空間的。再說，如果人家對你有那個意思，自然會主動打給你的。」

　　「我也是這樣想的。但問題是，人家沒問我的號碼啊。」

　　「失誤，失誤，十分非常以及極其的失誤。」老兵搖了搖頭，又深吸一口香煙，接著吐出一口煙圈，夾雜著晚飯的蒜臭。

　　「呀！你丫咋還感動得流淚了？」

　　「咳、咳……被你丫熏的。」

　　又是幾宿未眠。

　　時值中秋佳節，老兵慫恿我抓住大好時機，主動發起進攻。我也清楚他的如意算盤，趁機也沾一下光認識認識系花，其卑鄙目的路人皆知。為滿足老兵，我最好的兄弟，我勉為其難地轉發了一條陌生人發給我的節日祝福短信給系花同學。然後我迅速躲進廁所，脫掉褲子裝模作樣地蹲在茅坑上邊，手握手機，靜候佳音。沒想到一分鐘不到對方就回了短信，她問我是誰。我一下慌了手腳，竟然條件反射地拉起屎來，邊拉邊思索該怎麼介紹自己。

　　屎源枯竭讓我意識到自己不僅沒有帶書，同時忘了帶手紙。忘了說了，我的書就是手紙，看完就直接擦屁股。

　　我趕緊打電話向老兵求助。老兵火速趕來，問我事情怎麼樣了。我說你先把手紙拿來。第一次用手紙擦屁股，感覺就是不一樣。

　　然後我試圖站起來結果愣是沒成功。老兵關切地問怎麼回事。我說，蹲太久，我腿麻了。

　　老兵說，先在原地活動活動。我遵照吩咐，活動了一下，血脈開始流通，感覺有成千上萬只螞蟻在我腿上不辭辛勞地爬著。過了好一會，總算才成功站立起來，這時我感受到了人民翻身作主時的喜悅，感受到了癱瘓病人安裝假肢後重新站起來時的欣慰。雖然站起來了，但還是不能正常行走，沒走一步，腿就又脹又酸，疼痛難忍。

　　老兵邊攙扶邊打氣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加油！我永遠支持你！支持你支持你支持你……

　　因為是在廁所，回聲響亮而持久。

　　就在這個時刻，我的手機響了，我示意老兵停步。老兵幫我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從他看到來電顯示後的狂喜表情就可以推測這一定是系花打來的。我萬分激動地接過手機。

　　系花其實早知道短信是我發的，並和我約好今晚一同賞月燒烤，不見不散。我所不明白的是，她作為系花今天應該會收到比平時更多的短信，為什麼就能從眾多短信中挑出這個號碼確定是我的。沒有任何邏輯可言，就只有用緣分來解釋了。

　　老兵聽到後，立馬表現得積極主動，說什麼天黑一個人去怕我出事，並自告奮勇護駕。我清楚這小子向來沒這麼好心，一定動機不純。念在他剛才雪中送炭的優異表現上，我也沒反對。再說我也正好想找人壯壯膽一塊去，畢竟隔了這麼長時間沒見過對方了，更何況對方是系花。

　　快到約好的地點，老兵全身開始不停顫抖，死死拽著我的胳膊不放，並把身體藏在我的身後。

　　然後一切都是沒有意外的了。事情如老兵所預料的那樣，系花對我沒有任何想法。其實我原本對此人也沒什麼想法，主要是我知難而退。當然，如果此人肯做我女朋友，我還是會感謝上帝的。老兵則對自己的準確判斷頗為得意，並且感到生活從此改變，前途一片光明。

　　明白了我們不可能之後，我倒放鬆下來。她人也很隨和，大家聊得十分投機。

　　我問她怎麼知道短信是我發的。她說她用的是商務通隱形手機，可以拒收別人的短信，所以騷擾短信她都收得很少的，只收到幾個陌生人的短信，她希望這裡面能有我的，見我遲遲不回短信，就在這幾個號碼裡面選了一個，沒想到一選就中。

　　原來說來說去，還是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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