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色煙花(18)_黃榮

十八

　　我兀自在門外發愣，小呀不容分說，一把將我拽進屋，然後把門重重摔上。我真替我的體重感到自卑，連一個弱女子都能跟逮兔子似的隨便拽動，真是有傷男人的尊嚴。看，這就是長期營養不良的後果，我十分榮幸地成為小朋友們的反面教材。

　　「我們家有熱水，你快去浴室洗澡。現在給我鑰匙，我這就下樓去幫你取衣服。」

　　「哦。」我意會後，從濕濕的褲兜裡掏出鑰匙。

　　她一把奪過，一聲不吭地飛快下樓。

　　我靠在門沿仔細聽著樓下的動靜。三分鐘後，樓道傳來響亮的關門聲，緊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

　　「怎麼還愣在這？」她上到三樓樓梯間時抬頭看見我，問道。

　　伴隨著這句話而來的，是一陣冰冷的寒風。我不禁猛抖一地人皮疙瘩。

　　我接過迎面扔來的塑膠袋，裡面裝有我的衣服和毛巾。然後屁顛屁顛地跟著小哦進了浴室。她幫我調好熱水，並從壁櫥裡拿出一塊新的肥皂給我用，還不忘交代我洗髮露在壁櫥最上面一格，用哪種牌子隨我。之後她便踱出門去，順手把玻璃門推上。

　　她走了，我才停止發呆，扣上門鎖，開始脫衣。

　　之前大腦一直處於死機狀態，主要是不明白房東為何對一個非親非故的房客如此這般，就如同我心上的一個結。解開塑膠袋上的結，發現裡面除了一件T恤和一條長褲之外，還多了一件運動外套，可能小哦的用意是擔心我淋了雨受了涼讓我多穿點暖暖身子。重點不在這裡，而在於小哦幫我取的內褲正是早上小呀從我床底救贖出來的那條。就是這樣一條路邊小攤出身、身價不過三塊錢的內褲，不僅成為了未來一代文豪的御用品，還有幸一染二位美女姐妹花的芳澤，早晚各來一次親密接觸。

　　想罷，我也拉完了一泡尿，心情和尿道內一樣暢快，心裡也和膀胱裡一樣空空蕩蕩，了無牽掛，盡情地把自己扒光，然後把自己赤身裸體地扔到噴頭下再淋一遍熱雨。

　　外面的雨聲始終不見減弱，甚至蓋過了浴室內的水聲。儘管小哦看上去不像是個小氣的人，但我仍然儘量控制用水，把渾身上下的肥皂泡沫沖一沖也就夠了。

　　透過浴室的百葉窗間的縫隙，外面的風景剛好就是我在自己的陽臺上看到的，這樣光著身子從樓上俯眺雨中的景物，別有一番風味。我突然在想，每天早上站在我的頭頂上，和我一樣，看著同一片風景的人，是小哦還是小呀呢？

　　洗澡更衣後，我出了浴室，立刻便感覺仿佛到了溫暖宜人的春天。原來是小哦在室內特地為我開了空調，以防止我受凍感冒。這使我內心無限感激，恨不得以身相許。

　　「衣服扔洗衣機裡就行了。」她瞥見我，走過來，伸手搶過我手中的袋子。

　　「謝謝。不用麻煩你了，就這麼幾件，我自己往水裡撈兩下就完事了。」

　　「你去坐吧。」她沒理會我的客套，徑直走去浴室，「茶几上的藥現在就吃。」

　　「哦。」我撇了撇嘴，無可奈何地走進客廳，一屁股坐上軟軟的沙發。

　　茶几上放著一板感冒藥，旁邊還有一杯冒著熱氣的白開水。我按照說明自不量力地一次吞了六粒，差點給噎死。

　　小哦一直在浴室裡沒有出來，但我也沒有聽見洗衣機的轉動聲，估計她在用手洗。我則坐在客廳靠看無聊的電視來打發無聊的時間。

　　電視機後面的牆上掛著的鐘轉動了一個直角，現在已經是北京時間八點。這時小哦才從浴室裡出來。她甩幹手上的水，抬頭看了看鐘，然後問我：「吃過晚飯了嗎？」

　　「喔。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呢。」我心想，我的免費晚餐又來了。

　　「衣服我給晾了，等幹了我就給你送下去。不急吧？」

　　「不急不急。謝謝你了。我自個兒上來拿就好了。真不好意思再麻煩你。」

　　她沒有回話，向沙發這邊走過來，經過我的腳尖，然後坐在了我的右邊，我們中間相隔兩個身位。之後她便將注意力集中到電視上，一言不發。我的希望落空了。而我可憐的肚子在一經提醒後瘋狂地鬧騰起來，加之剛才藥水下肚，全面激發了食欲，於是只感覺肚中一陣翻江倒海，聲勢浩大。電視裡正在播放王子鳴歷史悠久的經典情歌《傷心雨》，此刻卻被這極不諧和的聲音搶去了主旋。

　　小哦側耳傾聽了一下，臉上微微一笑，接著又把注意力放在電視上。我羞得無地自容，心裡也在責怨小哦還真不會做人。待情緒平復些許，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向小哦說告辭，但聲若蚊響。

　　起先她故意裝作沒聽見，但當我再次提高分貝說告辭時，她知道不能再裝聾，於是自言自語了一句：「還有十分鐘。」

　　我不理解，請求參破。

　　「十分鐘之後告訴你。」

　　「哦。」我只好重新坐下，忍饑挨餓，看兩眼電視，再看兩眼鐘。過去一直認為下課十分鐘很不夠，卻從來沒覺得十分鐘是如此的漫長。這十分鐘裡，小哦一共換了三個頻道，最後鎖定在一個都市情感劇。

　　「好，時間到。」當分鐘指向六，我迫不及待地點醒正沉醉在電視劇中的她。

　　她仍然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視我為空氣。

　　「喂，十分鐘到了。」我提高音量，蓋過了電視裡的聲音。

　　「哦。」她應了一聲，然後又沒了下文。

　　「十分鐘到了。」我裝了一句死人臨終前的聲音後，起身欲抗議離去。

　　「幹嗎去？」這時她終於感知到了我的存在，轉臉看著我。

　　「你說呢？」我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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