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色煙花(17)_黃榮

十七

　　「你今天不要上班嗎？」

　　「要。我這就把水壺放上樓去。」她說著，舉頭望向萬里烏雲的天空，「今天真的會有雨來。」

　　「百分之八十會。大概會在下午的時候下雨。出門記得帶傘。」我提醒小哦說，隨即猛然想起竟忘了交待小呀同樣一句話。

　　「嗯。謝謝提醒。那我上去了。」

　　「好的。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我重複十分鐘前的臺詞。

　　「嗯。拜拜。」她面無表情地微微點了點頭，然後走進樓道。

　　大概傍晚，天色忽地暗得很深很沉，接著狂風大作，雷聲乍起。很像電影大片裡世界末日的情景。我不由興奮得從床上坐起來，靜靜等待世界末日的降臨，只有在這個時候，世界萬物才是絕對公平的。不管你多麼有錢，你多麼出名，你多麼權勢，你多麼博識，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給自己設計一個悲壯點的死相。但死法就那麼幾種，要麼被洪水吞沒，要麼墜入地面裂開的萬丈深淵，要麼被倒塌的房屋壓死，要麼死於一些由此引發的意外。除非你在此之前就自我了斷。但我想即使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大多數人還是不會具備這種大無畏的精神，因為大家始終都相信奇跡。我想大概很多人會選擇死在戀人的懷裡或與大自然同眠之類毫無創意的死法。當然在世界混亂的時候，人們大多都會去大膽嘗試一些以前不敢做的事情，比如殺人、強姦、造謠、洗劫銀行、披露甩過自己的姑娘的房中性事、把早就看不順眼的隔壁家曬的臘魚臘肉鉤下來吃掉，儘管這個時候做任何事情都失去了意義。而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我曾經暗戀過的姑娘，向此人表白，如果對方破罐破摔，表示同意，那我也會世俗地選擇和姑娘手挽手，相約在世界的黃昏。

　　又是一陣驚雷，緊隨著一道閃電，世界瞬間空白。暴雨如期而至，我趕緊關閉窗戶。這時我才突然想起小呀上午沒有帶傘出門，回不來該怎麼辦。顧不上多想，立即拿起雨傘，奔出家門。

　　在出樓時，我轉身仰頭看了一下三樓的窗戶，仍然是開著的，這說明小哦和小呀都還沒有回來。

　　我一路舉傘疾行，雨勢愈來愈猛，我舉傘的手都漸漸有些吃不消了。只好撐累了右手，換左手，閒置的另一隻手則負責提褲管，不停輪換，左右開弓。

　　小呀在聯通的哪個營業廳我並沒詳細過問，所以我只有在附近的幾家找。好在沒有移動的營業廳多。

　　今天的這場雨恐怕是今年以來最為猛烈的，有幾個街道因為下水道堵塞而導致洪水氾濫，交通一下子陷入混亂，跑在前面的汽車不得不選擇繞道，然而後面因為雨大看不清前路的汽車已尾隨而至，使得繞道的沒法繞行，前進的沒法向前，道路變得擁擠不堪，交通大堵，上百輛汽車猶如困獸，無路可退，動彈不得，頓時車燈輝煌，笛聲四起，場面龐大，氣勢恢弘。過路的行人看著這些平時牛逼沖天的有錢人遭罪不禁大爽，但他們也好不到哪去，不得不卷起褲腿一直到腹股溝附近，然後亦步亦趨跟探雷似的趟水過馬路。

　　我也位列其中，撐著的傘早已被欺壓勞苦大眾的狂風吹得造型另類，我周身被鑽空子的雨水趁勢打劫了一番。

　　在狂風暴雨中，我開始清醒，開始懷疑我如此勇猛的動機，畢竟我和小呀才認識沒多久，甚至還不能稱作朋友，即使她是我的房東兼鄰居，僅憑這點也缺少說服力。而且現在我還不能完全確定我對她是否喜歡。痞子蔡在《孔雀森林》裡告訴我，愛上一個人只要一分鐘，忘記一個人卻要一輩子。更何況是喜歡，那一定是光速就決定了。而我，卻一直將這光速無限延長，連自己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我才會完成這個喜歡的過程。也許，並不一定會。

　　在很久以前我心裡就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只是現在我難以確定這種感覺是否猶在。如果是因為這個人而對小呀產生好感，那說明我喜歡的人依然是她。我無法做出判斷。因為小呀和她，都是紅色。

　　漫無目的地找個活動的目標本來就是大海撈針，更何況我連小呀的本名都不曾打聽。這樣的情況讓心想幫我的營業員也束手無策。

　　尋找無果，我只有回家。此時雨勢有所收斂，仿佛是被我的誠心所感動。我早已通體濕透，跟個傻逼似的，抱著一把破傘哈哈大笑，高唱「天不颳風，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陽」，結果吞了一口天水，緊接著是一個很潑婦的聲音：「太陽你大爺！」

　　回到住所，我抬頭看見三樓的窗戶已經關閉，而且散射出來的燈影穿過綿綿細雨照進我的心間，頓時激起一股暖流，經過人體內各種不知名管道，直通我的腦顱頂部，我頭一熱，一身濕漉漉地奔上三樓，一陣猛拍，鐵制的門板差點掉下來。

　　門被倉皇打開，小哦看見我的樣子先是暗吃一驚，然後問：「怎麼了？」

　　「小呀回來了沒？」

　　「先進來再說。」她趕緊讓路。

　　我沒有進門的意思，主要是怕弄濕了她們家的地板。

　　「小呀回來了沒？」我再問。

　　「她還沒有回來。」

　　「啊——」

　　「哦，她去朋友家玩了。她下班後經常不直接回家的。」

　　「呼——」我大喘口氣，「你早說嘛。」

　　「怎麼了？有事嗎？」

　　「沒事。」我傻笑，「她今天出門沒帶傘，所以給她送傘去了。但不知道她在哪上班，所以沒找著。」

　　「我是問你有事嗎。快進來吧。」

　　「我沒事。知道你和小呀沒事，我就沒事了。」其實我都快要虛脫了，腿軟得根本難以直立。我也不知道我為何如此緊張與我非親非故的這對姐妹，權當是報答昨晚她們的盛情招待吧。

　　「還說沒事。快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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