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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看完新聞聯播就進房間看書了,這也是一個雷打不動的習慣,多少年,我們家倆大老爺兒們一吃完飯就躲進房間看書,而我媽最幸福,每天沒有人跟她搶電視看,那些言情劇武俠劇一天接一天看。當然,如果有足球比賽就例外了,我雖然不踢球,但經典的足球賽事一場也不會錯過。

  吃著吃著,我突然蹦了一句話差點沒把正在邊看電視邊啃西瓜的老媽嗆著。我說:媽,我想明天就和那個對象見面。

  我媽仰天長笑了數分鐘後方才恢復理智,嘴裡一個勁兒地說,這孩子真貧,剛才還怎麼說來著,她學著我的口氣說,媽,我才二十四呢。剛才還嫌小……現在就這麼迫不及待了。

  我媽好不容易刹住車說,還是後天吧,明天媽陪你上街買衣服去,怎麼也要弄得像模像樣一點啊,我們的高材生兒子。

  第二天一早,媽就拖著我到南京路,到淮海路,到各大商場去買衣服、買領帶,恨不得把我全副武裝到牙齒。

  我看著那些衣服的標價終於理解了一個詞語:出血。一套西裝一萬多,我穿上去總覺得不舒服,感覺像披著一張人皮。

  從我小時候,我媽就很注意生活的各方面講究,老爸學歷高工資低,剛好夠家裡開銷,家裡大部分都花在了我身上,從我小學開始就為我大學積蓄學費了。有一次,我看到我媽穿著我不穿的鞋子,鼻子突然很酸,但還是沒哭出來。那時我就在心裡發誓,有一天一定要讓媽媽舒舒服服在家,什麼都不用管,而要做到這一切正好和我爸給我設計的一樣,努力讀書然後找一份薪水豐厚的工作。

  知識就是力量這句話在我這裡的版本是:知識就是金錢。上大學以後,我每年可以拿幾千塊錢獎學金,基本上不需要家裡的錢。自從畢業我進了這家公司以後,每個月除了自己開銷,偶爾和同事去聚會,再給家裡三千塊錢,還可以省下一些存在銀行裡,我有存錢的恒心一如我寫日記的恒心。

  買好裝備後,我和媽回到家,她幫我聯繫,打好了電話,約定好了明天的節目,還特地托人買了兩張電影票,是最近一個很熱的大片的首映,那個什麼什麼嗷嗷直叫的大導演還去現場,外面排隊還買不到票呢。

  而且據說那部電影特別感人,是個三角戀,製片人還說了,看了不哭的來找我!因為這句海口,我還倒真想去看看。

  最後睡覺之前,我媽簡略地介紹了那個姑娘的情況,名字、相貌和海拔,順便教了我幾手約會秘笈,比如什麼「哪兒黑上哪兒去」原則,還有什麼「什麼電影恐怖看什麼」方針……

  她一邊說還一邊用手腳比畫,最後總是以一句話結束——「總之,當年你爸要是這樣做了本來早就可以追到我了」,就像我看過的《天龍八部》裡王語嫣說的:「表哥,你本來在第幾招就可以搞定那個人了。」

  最令我震撼的是我媽那顆浪漫主義的心:她為了兩人見面的浪漫和驚喜,一直沒給我看照片,而且電影票還是一人各發一張,見面了就以電影票為接頭暗號——她說當年她和我爸就是這樣的,臨走時她還對我詭異一笑,好像明天去約會的是她一樣。

  我看了看手上那張電影票,7排22號,另一張是7排24號,它在一個叫李黎的女研究生手裡。

  黑暗中我也詭異地笑了笑,我得想個辦法再次委婉地反抗我父母一次,要像高考那次一樣,做得不留痕跡,做到殺人不見血。

  我來到人民電影院是在傍晚七點,華燈初上的時候,人來人往的街道特別繁華,一個唱片店正放著一首老歌:

  不知哪裡方向

  又傳來了花香

  再次編織心中的幻想

  一人有一個夢想

  兩人戀愛漸迷惘

  三人有三種愛找各自理想

  這是小時候放的一部電視劇的主題歌,我記憶力特別好——都是九年義務教育強制背誦訓練的成果,我一聽到特別熟悉的旋律就好像能感覺到時光在刷刷地倒流,馬上就可以回想起聽這首歌的那個年代。我想也許是因為那些旋律和那時候的心情刻在了記憶的同一個地方吧。

  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請問,你是張文禮嗎?」

  我轉頭去看見一個文文靜靜的姑娘,長得不漂亮也不難看,按照季銀川的眼光估計能給個65。

  我看了看手上的電影票,說,你好,我是張文禮,你就是那個7排24號?

  那個女孩氣得用鼻子嗯了一聲就往電影院裡走,我還沒給她打分呢,她倒好,應了我媽的「哪兒黑上哪兒去」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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