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帥就愛誰(4)_馬競達

四

　　我匆忙的趕到國賓戲院門口，眼前出現的水果攤、玉米攤和西門叮招牌景觀——燙著小卷頭的腳仔(台語：意即不入流的流氓)和頭上頂著半屏山的理容小姐哈拉打屁。顯然，沒有超人的蹤影。其實這也難怪。因為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鐘了!我和他約定的時間是十二點。我到底在幹什麼?早知道今天淩晨就不要逼著自己躺回床上，因為我只要背一接觸到床，沒有八小時以上我是不會動的。

　　我知道超人不會再出現了，可是我仍然希望能在人群中發現他的蹤影。雖然對一個正常的男人來說，空等兩小時是一種浪費生命的行為，但是如果約會的物件是我，就算在街頭半蹲四小時，在他的生命中也應該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榮譽感才對!因為我長得雖然不是可以萬古流芳的那一種，可是起碼算得上是國色天香、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含苞待放、攻無不勝、戰無不克、連戰皆捷、百戰百勝YA!也好，說這麼多謊對自己有什麼好處呢?面對現實吧!誰會為了一個只有一點點小可愛的女孩子空等兩小時呢?

　　很快的，我發現答案是——會!他出現了!他從背後拍了我一下，沒想到他竟然願意等我兩個多小時，而且從他出手的用力程度來分析，他的生氣指數應該不及0．01，我想我終於找到了生命中可以依靠的男人。

　　我企圖以這輩子最溫柔的眼神注視他深情的雙眸，所以我用電影中最三八的慢動作回頭，可是映入眼簾的是——對街賣檳榔的老芋頭正享受著樞香港腳的樂趣——我吐了!我毫不保留的吐了!我想這鐵定是我一生中最失望的一次。可是我馬上停止失望，因為這一定是超人的惡作劇，他一定是拍了我之後立刻蹲下！我低下頭發現這個驚喜時，我才知道了「他」不是蹲著，「他」是站著，而且他不是超人，他是「小」人!他拉著我的裙子央求比他大十歲的我說：「好心的姊姊，你幫幫忙買一條口香糖好不好?」

　　「不——」

　　「壞心的歐巴桑，你家大死人!」

　　天啊!我一直以為只有亂倒垃圾和任意停車會被人詛咒，沒想到不買口香糖也同樣會連累家人!

　　我憤而脫下鞋子丟向那個已經跑遠的壞小孩，可是立刻就後悔了，因為超人出現了，而且是帶著我的鞋子向我走過來。我毀了!端莊形象破壞了不要緊，重要的是匆忙出門的我竟然穿了破了兩個洞的襪子!更可怕的是破的洞竟然大到拇趾可以伸出襪外。我想就算他是肚裡撐船的宰相，也無法忍受這樣的我。

　　他以後的成就絕對超越宰相，因為我們一起看了兩點半的電影。我欽佩他的包容力，可是我懷疑他的性能力。他在這麼容易下手的漆黑戲院裡，唯一的動作只有蹺腳和伸手拿爆米花，難道他不知道伸手還可以吃到比爆米花更可口的東西嗎?

　　我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把我當成普通的朋友?可是當電影散場時，我從戲院服務人員與他的簡短交談中得知——原來他已經看過了十二點半的同一部電影。

　　對於現代的七年級生來說，約會三次之後，如果沒有發生親密關係，只有兩種可能：一就是他們的年紀只有五歲；二就是沒有場地。我和超人是既超過五歲，又找得到十種以上的場地(因為我是很隨和的)，可是他始終遵循汽車後面的八個字「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其實嚴格的說起來我們也曾發生親密的接觸，只不過是迫於無奈罷了——不是有人強逼我們拍A片，而是在擁擠的公車上那種極為不經意的小小碰撞。換句話說，就是連陌生人都有可能比我們親密就對了!

　　終於在第五次約會的時候，我們來到了罪惡叢生的KTV。我今天破例的沒有穿牛仔褲，並且很配合的穿了件裙子，當然不是因為今天我刮了腿毛，而是掀裙子總比脫褲子方便一些。

　　在我們進包廂後的前半小時，他出乎意料之外動作了五次——點歌、吃鴨舌、擦嘴、喝水與按切歌鈴——難道他不能有幾個動作是來侵犯我的嗎?我只有強迫自己把我們的關係提升為君子之交，所以我也開始正經的點歌，也許是潛意識的關係，我唱了伍思凱的這首「告訴我，愛要怎麼說，愛要怎麼做……」唱完我立刻後悔了，我覺得我提示得太過明顯，可是後來想想，其實也無所謂——因為這段時間他上廁所去了!

　　後來我想通了，他之所以沒有任何過分的舉動是表示他尊重我，即使我根本不需要這種尊重。此時電視螢幕出現了「那一夜你喝了酒」這首歌，而且他也剛好上完廁所同時拿著兩瓶啤酒進來。這種舉動又讓我開始胡思亂想。他一定會找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叫我喝酒，然後趁我意識模糊的時候開始亂來。可是我絕對不會中計的，因為我根本不需要酒就可以徹底的放鬆、盲目的配合。

　　我猜錯了。兩瓶酒都被他「搬」掉!(黑話：搬即喝)可是希望依舊沒有破滅，我知道他是想借酒壯膽，然後借酒裝瘋，最後借酒亂性。果然不錯，他的手慢慢接近我的腿，我開始有了少女初嘗禁果的害怕感覺，我害怕服務生突然闖進來，只不過怕的不是被他看到，而是萬一有人進來，超人的動作會立刻停止。

　　他的手愈來愈近了，我以最自然的表情準備接受他的亂來。他的手以時速0．5公里的慢動作前進，天啊!只剩兩公分了，突然，他停了!不是因為服務生真的闖進來，而是他已經拿到了我腿下的歌本!

　　我徹底放棄了人類最原始的衝動，準備說出時間晚了，「我們回家吧!」之類的話。可是突然間我說不出口——因為他的嘴唇已經蓋在我的嘴唇上，他吻了我。我正覺得我的初吻不夠羅曼蒂克時，電視螢幕正巧播放了「第六感生死戀」的主題曲，而且服務生也夠義氣的沒有出現，更妙的是，乾冰從四面八方適時噴出，他在朦朧中輕輕的撫摸我，可是我卻用重重的咳嗽回應他，天啊!我真是個破壞氣氛的高手，可是他也不該激動的淚流滿面吧!真相終於大白——KTV失火了!乾冰的出現和服務生的義氣都獲得了圓滿的解釋。

　　在我們逃生的過程中，我想到了三件事——一是公共安全的重要；二是乾冰和濃煙是截然不同的；三是為什麼在這種生死關頭，我還能想到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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