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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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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昔日的記憶太美好,美好到無論誰都沒有勇氣先說出那句「我們分手吧」。 許宸是這樣,余樂樂也是這樣。 幾個月裡,她已經憔悴到讓人難以接受的地步:一直有黑眼圈,一直很疲憊,一直笑得淡淡的,一直那麼沉默。 只是偶爾,和連海平一起並肩站在沙灘上看大海的時候,她會好像自言自語一樣地說話,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裡始終都有朦朧的霧氣。 連海平看不過去:「余樂樂,想哭就哭出來吧。」 可是她不哭,她甚至微微笑了:「連海平,你說,一個人漸漸不和你聯繫了,你打電話給她,她也很冷淡,是不是就代表著,她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連海平一愣:「這個,大概是吧。」 「那就好。」她笑了,她的笑容太詭異,讓他不安。 「你們……怎麼了?」他試探著問。 「沒怎麼,」她的眼睛看著遠處:「我在等他知道,我想分手了。」 「什麼?!」連海平嚇了一大跳:「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她一字一頓:「我在等他知道,我想分手了。」 「余樂樂,你——」他瞪著她,眼睛裡都是不可置信。 她終於肯看著他的眼睛說話,可是她的視線那麼空洞:「我都記不清有多久了,我真想他啊,想和他說話,想看見他,想讓他抱抱我,告訴我他愛我。可是我不能這麼做,我得讓他走,走得越遠越好。」 她注視著遠處海平線的位置:「你看那兒,看不見的地方就是美國。如果他去那裡就會生活的很好。其實我們不是不相愛,只是我們不再合適了。生活裡的變數太多,我們都在長大,越來越現實,現實的生活裡不可能只有愛情。」 她的聲音那麼飄渺:「歌裡唱得多好,我愛你,所以願意讓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 連海平睜大眼,不認識似地看著余樂樂,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憔悴、她的憂傷、她近乎自虐一樣的讀書,只是因為,她自動自發地要放棄掉她那麼珍視的愛情?! 「余樂樂,我說句話你別生氣……」他小心地搜索著措辭:「那個……雖然你是寫小說的,可是,嗯……我覺得小說寫多了可能會中毒的。」 她看著他,目光迷茫。 「其實愛一個人,就好好愛,想在一起,就往一起努力,終究是可以在一起的,」他咳嗽一聲,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嘴那麼笨,說得語無倫次的:「你都不肯堅持,你們怎麼可能真的在一起呢?你不能真的用小說裡的情節去經營現實生活,你這樣犧牲,到頭來可能不是成全他,而是傷害他,你想過沒有?」 他無奈地撓撓頭:「有了問題就要一起解決,生活不是寫小說,小說裡可能破鏡重圓,很多年後還有功成名就的人鬧尋親記,歷經坎坷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現實生活裡,一旦放棄,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你怎麼這麼傻啊!」 他一邊說,一邊覺得自己才是真的傻——他喜歡的女孩子,終於放棄了她的愛,可是他竟然還要苦口婆心地勸他們和好?! 可是,他真的是看不得她這麼難過。 余樂樂沒有說話。 刺骨的寒風裡,她緊緊咬住牙關,低下頭,掩飾那些淚水的滑落。 沒有人知道她有多少次夢見他,她想念他的眼神,想念他的擁抱,想念他一低頭,親昵溫柔的吻。每個夜晚,她要靠這些回憶才能靜下心來,可是也正是這些回憶讓她睡不著。她明明知道這樣的回憶是飲鴆止渴,可是她無法拒絕,她覺得如果自己不去回憶,她才真的會活不下去。 她應雜誌社的稿約寫一篇篇愛情小說,裡面通篇都是悽楚神傷。編輯們總是興高采烈地說「真實感很強,很打動人」,卻不曾知道她寫這些文字的時候心都在滴血。那些寫好的文章、那些精美的樣刊,她統統沒有勇氣看。她害怕看見那些文章裡的幽怨與痛楚時,自己會忍不住淚流滿面。 …… 不知過了多久,她抬起頭看大海,輕輕說:「其實我一直都很希望在這裡終老,有一間海邊的房子,每天聽潮起潮落,看春暖花開。可是,許宸不可以回來,因為這裡是他的傷心地,他回來了,隨時都會受到傷害。我們總要有一個人為另一個人做出犧牲,可是我們誰都不希望對方是犧牲的那一個,所以說到底,我們還是太像了。」 連海平愣住,想說什麼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她說:「我們就像兩個曾經被上帝遺棄的孩子,因為缺少充足的安全感而習慣了報喜不報憂,習慣了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可是傳說中,兩個太相像的人在一起註定不會幸福。因為當兩個人連缺點都相同的時候,便拿不出任何東西來彌補。」 「其實分手也不是不好,分手了,我就可以不去省城,可以留在這裡,找一所中學做語文老師,」她的語氣裡帶點自我強迫式的安慰,手指著不遠處色彩斑斕的樓宇:「買一間那樣的房子,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每天晚餐後來這裡散步,和我丈夫一起,或許還會有個孩子,週末回家陪我媽,一家人多麼幸福……」 連海平沿著她的手臂看過去,又一愣:「那是……『海天閒庭』?」 「『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閒庭信步』,不知道開發商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才叫這個名字?」她微微側著頭思忖。 「我只能說你果然很有眼光,」他歎口氣:「難道沒有人告訴你做中學老師是買不起『海天閒庭』那種房子的嗎?」 他指著那排樓房,一本正經:「那是濱海路上最貴的樓盤,最普通的一套房子也要8000元每平米,至於樓頂的複式住宅,價錢是9999。」 「真的?」余樂樂懷疑地看著他。 「所以,姑娘,你只能嫁個有錢人了。不然,恐怕你這輩子都住不上那裡的房子。」他努力開玩笑。 她終於笑了,她抬起手擋住一點穿過雲層直射過來的陽光,眼睛裡有什麼東西閃亮著滑過,如急速墜落的流星,稍縱即逝。 她在心裡想:就這樣吧,就這樣結束吧。儘管,我知道我很自私,我離開一個我愛的人,又依靠一個愛我的人獲取溫暖。我甚至知道我可能那麼輕易就同時傷害兩個人,可是請你原諒、請你們原諒,如果不這樣,我怕我再也撐不下去。 我太累了。 長久以來,真的太累了。 10-4 鄺亞威讀書的學校在郊區,一路顛簸到許宸的學校時已近中午。他下車,看見許宸站在校門口沖他揮手。 他的氣不打一處來:「許宸,你這哪像失戀,我看你只差另覓新歡了吧?」 「誰說我失戀了?」 「是麼?那昨天晚上是誰在電話裡問我那麼白癡的問題,」鄺亞威學許宸的語氣:「你說出國到底好不好?碩士學位還沒拿到,是不是有點可惜?」 他憤憤然:「沒失戀的話你出國幹什麼?你讓余樂樂苦守寒窯十八年?你以為她是王寶釧?你看她像麼?這才三年就危機四伏,你以為她一個女孩子能撐多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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