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十年花開 | 上頁 下頁
三十一


  一個個問題劈裡啪啦地砸過來,許宸沉默了。

  其實,不過是不想承認:只要不承認,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你還在,一直在,永遠都在。你的聲音還是那麼脆生生的響在我記憶裡,好像現在的疏遠不過是場夢,醒來了,就可以看見你坐在我身邊,臉上有淺淺的笑。

  可是,夢醒來,如果你不在,怎麼辦?

  許宸輕輕歎口氣,與鄺亞威並肩往學校外面的小飯館走。鄺亞威扭頭看一眼許宸,搖搖頭,覺得一肚子的話都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說。

  想了想,還是問:「到底分手沒有?」

  「通常都怎麼判斷分手?」許宸看著他:「是不是要說『我們分手吧』才算數?」

  「真的要分手了?!」鄺亞威大叫一聲,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在馬路上走:「余樂樂這個小丫頭片子太不像話了!怎麼能朝三暮四的呢!當初你們多艱難才走到一起去,她現在說不要就不要了?!」

  他伸出手指著許宸:「你別告訴別人我認識你!你他媽的還像是我兄弟麼?老婆紅杏出牆你都不管,你還是不是男人了!」

  他氣壞了,口不擇言,身邊擦肩而過的行人偶爾投來好奇或不解的目光,許宸直覺上想沖上去揍他一拳,讓他不要胡說八道,可是抬起手又放下,胸口憋著的那口氣告訴他:鄺亞威說的每句話,或許都不是胡說八道。

  鄺亞威真的氣瘋了,直到坐到飯桌前,他還皺著眉頭,嘴巴一刻都不停地罵:「你們兩個真是要活脫脫氣死我啊!許宸你有種就回去追啊,把老婆追回來,別在這兒杵著跟個棒槌似的,整個兒一個廢物!」

  許宸一直聽著他罵,一邊給兩人添上啤酒:「喝吧,今天咱們一醉方休。」

  「誰跟你一醉方休?」鄺亞威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我又沒失戀,幹嗎要陪你喝悶酒?!」

  「別罵了,」許宸抬頭看鄺亞威:「她有她的未來,或許這樣對她很好。」

  「放屁!」鄺亞威恨得牙癢癢:「那姦夫到底叫什麼名字?」

  「說話真難聽,」許宸皺眉頭:「大家都是老同學,就算我們分手了,你也別積這麼大的怨氣啊!」

  「你說什麼?許宸你再給我說一遍!」鄺亞威瞪著許宸看。

  許宸歎口氣,舉起杯,送到鄺亞威酒杯邊輕輕碰一下:「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繫了,我不給她打電話,她就不給我打電話。有時候我打過去了,也不過十幾秒鐘就掛斷了,她總是很忙,沒有時間說話。其實我知道她在等我先開口,可是我就是開不了這個口。因為要自己絕了自己的後路確實太殘忍,我做不到。」

  他這樣說的時候,不自覺就想起電話裡她的敷衍,她身邊的車鳴聲、人語聲,那些,都是不知名的謊言。他的心裡漫過難以遏制的疼,就好像有一條蛇一路爬上去,沒有手沒有腳,卻涼而滑,讓人下意識地收緊心臟。

  「許宸,你自己已經決定了吧?」鄺亞威看著許宸,悶悶地喝口酒。

  「其實分手也不是不好,」許宸抬頭,看著鄺亞威笑:「本來我還在想如果回去工作會不會遇見很多我父親的熟人,現在這樣,就不用回去了。」

  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又很快調轉回來,用看上去很快樂的眼神看著鄺亞威:「出國或者留在這裡讀博都很好,只要不回去就很好,免得看見那麼多不相見的人,或者聽見很多不想聽的話。」

  鄺亞威終於放棄了自己的說教,他直直地看著許宸,看他臉上簡單的笑容,與笑容裡壓抑不住的痛苦,終於深深歎口氣。

  他舉起杯子,與許宸的杯子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他說:「算了,既然過去了就過去吧,感情是你自己的,你不想要了我們怎麼勸都沒用。」

  他一口喝乾杯裡的酒,聲音漸漸低下去:「可是許宸,真的挺可惜,我跟你說,真的挺可惜。」

  許宸的喉嚨裡湧出酸澀的感覺,他猛地灌口酒,強迫自己壓抑住那些肆虐的情感,他笑:「其實,有些話,還是得我來說。如果她能說出口,怎麼會拖到今天?」

  他拍拍鄺亞威的肩膀:「謝謝你來陪我,兄弟。長痛不如短痛,我得多喝點酒壯壯膽,晚上快刀斬亂麻去。」

  他故作輕鬆地說話,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難以抑制的心痛湧出來,痛得讓人想要流淚。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不得不說,不得不結束。

  他聽說過「距離殺死愛」的真理,可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事實會印證在自己身上。

  他喝一大口酒,想要依靠酒精來麻痹心底的絕望與痛苦。可是,那些痛苦還是綿延不絕地上湧。他緊緊攥住酒杯,他真的想不明白:即便再孤獨,即便再難過,可是,她憑什麼就認定了現在的分離會是一輩子的呢?

  他下意識地拿出手機,鬱鬱地在心裡想:你不相信我,不肯等我了。你怎麼能和別人一樣,不等我解釋就放棄我了?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眼眶鼓脹著疼,心裡很亂。

  可是,或許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終於還是合攏手機,沒有發送。

  他抬起頭看對面鄺亞威一杯接一杯喝酒的沉悶表情,看周圍喧鬧的街市,可是,卻奇怪地聽不到那些嘈雜的聲響了。

  依稀,只能聽到時鐘的「滴答」聲:「滴答」,1秒,「滴答」,2秒……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眼睜睜等待死神來領走自己的病人一樣,雖然病入膏肓,可是大腦依然很清醒。他躺在那裡,為自己的生命倒計時,每數一秒,死神就近了一步。

  從現在到晚上,還有8個小時。

  他想:樂樂,我們還有8個小時了。過了這8個小時,你和我,從此就形同陌路了。

  從此,我們就……分手了。

  11-1

  又一次英語四級考試結束的時候,余樂樂暈倒在考場門外。

  當時正是整棟樓的考生交卷走出考場的時間,樓梯上人滿為患。余樂樂覺得頭發暈的時候前面的男生還在憤憤不平地講監考老師如何如何沒有人性,連多一分鐘的塗答題卡時間都不給。旁邊的女生頻頻點頭,群情激昂地聲討監考老師和英語四級考試中心。余樂樂倒下的瞬間,前面的男生還伸手往後推了一把,大抵以為是哪個同學在搞惡作劇,一邊推一邊說「別鬧了,煩著呢」,可是緊接著旁邊就響起女生的尖叫聲,而後尖叫聲此起彼伏,整個樓道裡都可以聽到女生在喊:「有人暈倒啦!」

  是真真正正的兵荒馬亂。

  那些腳步聲、那些尖叫聲、那些呼喚她名字的焦急喊聲,隱約地,余樂樂都聽到了。可是,不能回答,不能睜眼。黑暗裡,她感覺自己正在向一個巨大的漩渦墜落下去,四周是快速閃過的金色光線,她的手腳都失去了力量,只是那樣墜落、墜落、一直墜落,卻永遠無法著陸。

  她在漫長而失重的過程中失去了知覺,她在黑暗中閉上眼,似乎這樣就可以永遠與外面的世界隔絕。她失去意識前最後想起的是朦朦朧朧的一張臉,看不分明五官,卻在她眼前晃動著,呼喊著她的名字,對她說:再見。

  再見。

  那是一場幻覺。或許,不過是場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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