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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我說:「你丫壯什麼陽?你還是留給別人壯陽吧,間接地體會到我的魅力。」

  她聽了這話,再也忍不住,把我肚子上的煙缸挪開,就這麼赤身裸體地代替了那只煙缸。然後壞壞地對我一笑,說:「再來一次。」

  那天干完第二次,外面的風越來越大,雨水打在樓下人家的雨篷上,發出有節奏的噗噗聲。樓下很安靜,沒有第三次地震。假如再來一次地震,我估計我的神經也受不了,大概會赤身裸體地逃到樓下去。鶯聲初啼,對人生驟然有了信心,不甘心就這麼被砸死。

  我說,我要給你起個綽號,叫抽水機。她說,你他媽終於把綽號起到老娘頭上了,說完又打我。打過之後,我從床上跳下來,到視窗張望,樓下一個人都沒有了,怪不得這麼安靜。天色濃黑,從這濃黑中降下的雨也應該是墨汁吧,我也不知道原先樓下的人是跑光了呢,還是都回家睡覺去了。後來一看鬧鐘,淩晨三點半,對面樓裡的燈倒是還都亮著,好像除夕守歲。白藍問我:「你要不要回家去看看?你媽媽還在家裡吧?」我說沒關係,既然新知新村的破樓沒塌,那麼農藥新村的破樓一定也還矗著呢,我媽比你機靈多了,稍有風吹草動就跑了,這都是在農藥新村練出來的。她說:「那你媽就不擔心你?」我想想也對,就說,要是家裡有電話就好了,這會兒雜貨店的公用電話肯定是沒人接了,等雨小一點我就回家。我說完這話時,她已經穿好衣服了,沒辦法,我也只能穿衣服。

  她說:「這麼安靜,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說,本來就沒發生過什麼嘛。我說完這句話,覺得自己中了她的套,就回過頭去看她。她也在看著我,目光很難捉摸。我訕訕地在房間裡轉了一圈,隨手翻她的書,一摞很厚的考研教材,我也看不懂,都是些很深奧的東西。我對她說:「你不會酒醒了就不認帳吧?」

  她說:「我要認什麼賬?」

  我不好意思地說:「我以後還想和你做愛。」

  她看著我,忽然笑了,說:「你想吃泡面嗎?我是餓了。」

  我說:「我也餓了,太消耗體力了。」

  吃泡面的時候,我對白藍講起一個人,這個人是我嫂子,也就是我堂哥的女朋友。白藍不解,我為什麼會沒來由地說起她,其實我也不知道,後來我說,既然談到黃片,我就想起我嫂子了。

  我是跟著我堂哥他們一起看黃片的,當時就是錄影帶,他們幾個小青年關在屋子裡偷偷地看。那時我才讀初三,不過也發育了,沒發育就看黃片手淫那也太變態了。我去找我堂哥,結果撞上了,他們幾個小青年就讓我跟著一起看。後來有一天,我嫂子忽然從外面進來了,見了這場面就朝我堂哥沒頭沒臉打過去,說他們把我帶壞了。我堂哥哈哈大笑,讓她把我領走。我嫂子帶著我走出去的時候,我心裡很不高興,又不能說,只能裝出懵懂無知的樣子,以騙取她的寬容。我看見她的乳溝,很深地嵌出一條縫,當時就起了壞念頭。但她並不知道,她以為我還是個不大懂事的小孩。後來她拍著我的頭說,小路,你長大了不能學你堂哥,你要做個有出息的男人。

  我經常想起我嫂子,別人都叫她阿娟,我也跟著叫,她不喜歡,讓我叫她阿嫂。她是開服裝店的,沒讀過幾年書,但我覺得自己很愛她。她曾經對我堂哥很好,給他零花錢,為了他墮胎。北環幫和小公園幫火拼的時候,她為了救我堂哥,拿著一根水管敲開了對方的腦殼,被稱為那一帶的紅星十三妹。為此,她的店都被人砸了,但她也沒說什麼。後來我堂哥打她,打得那叫一個狠啊,她受不了了,就獨自跑到南京去做羊毛衫生意。我從此再也沒有見過她。

  我之所以愛她,是因為我覺得,在她身上的那種東西就是愛。我對愛的理解是有偏差的,這無所謂。我嫂子也給過我零花錢,她甚至說,等我長大了她要把自己的妹妹介紹給我做女朋友。她去南京以後,我就不大和我堂哥來往了,我從心裡覺得他王八蛋,後來他腦袋上被人砍了六刀,再也沒人替他擋著了。

  我對白藍說,所謂有出息,這是一個很虛幻的詞,我不知道什麼叫有出息,但我知道什麼叫沒出息,並且知道,沒出息的人不可愛。但是,我活了二十歲,仍然有人長久地愛著我,也有些人短暫地愛過我,這些我都不會忘記。

  那天我說完這些,就回家了。我很想和她睡在一起,但忽然有了一種很挫敗的感覺,好像腦子裡的精液也都射光了。現在我回憶的時候,知道那種感覺叫做虛無,當時卻無法表達。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一下子挫敗了,如果當時知道那是虛無,大概也不會難過了,虛無就是這麼突然出現突然消失的。

  下樓的時候我覺得腰裡有點酸,心想,這該不是腎虧吧,如果二十歲就腎虧,到四十歲肯定變成陽萎啦。腦子一走神,我在樓梯上絆了一下,直剌剌地摔了下去。那塊絆腳石哇哇大叫。我點亮打火機一看,媽的,二十多號人全都蹲在樓道裡打瞌睡。這也難怪,外面下雨,又沒有防震棚。我連聲喊抱歉,這些人全都醒了,對著我看。有個教授模樣的老頭說,哎呀,誰家唱了大半夜的卡拉OK啊。我再不是東西,這時候臉也不由紅了紅,知識份子就是厲害,損人都這麼有藝術感。

  回憶九三年,那次地震之後,糖精廠巋然不動,只是塌了河邊的泵房,那裡平時沒人,就砸死了很多耗子,剩下的耗子全跑了出來,在大街上巡遊。這些耗子都很囂張,而且聰明,比如它們過馬路的時候,先是一隻耗子出溜過去,蹲在馬路邊上吱吱地叫幾聲,後面就有一串大大小小的耗子,氣定神閑地向它走去。這麼有組織有紀律的耗子,我們根本不敢打,怕招致嚴重的報復。

  我和白藍發生關係之後,陸續還做過幾次,地點都是在她家。新知新村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差,差到什麼程度呢?我在她家衛生間蹲著,可以聽見隔壁衛生間裡小便的聲音,當然是男人小便,要是女人小便都能聽見,那簡直就等於是布簾子了。不過,這也著實說明房子品質之差。白藍說,七十年代造的房子,都是用預製板拼起來的,雖然不夠私密,但是這種房子很牢靠,特別防震,剛搬進去的時候都樂壞了。我可以證明,有一些年份裡,中國人特別怕地震,大概是被震出心理障礙了。

  在那種房子裡做愛,如果當時沒有喝醉酒,就會覺得有另一種心理障礙,怕隔壁鄰居趴在牆壁上偷聽卡拉OK。我知道很多種偷聽的辦法,最簡單的就是拿個玻璃杯子杵到牆上,耳朵湊到杯子口。但是這種把戲在新知新村幾乎不需要,這裡的情況恰好相反,如果你不想聽見隔壁的聲音,最好把自己的耳朵套起來。

  我把那天老頭損我的話告訴白藍,白藍說,無所謂啊,隨便他去說吧。但真的做愛的時候,她又不由得克制住自己的呻吟。她還問我,這樣是不是有點掃興,我說挺好的,我喜歡那種克制克制最後克制不住的聲音,寫詩也是這樣,一上來就「啊」的詩歌,多半是拍領導馬屁的,沒有真感情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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