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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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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房子只有一個單間,自然沒有廁所廚房浴室。廚房可以用簡易的鍋碗瓢盆取代,不遠處也有一個公用廁所,而洗澡就只有進小店開設的浴室了。但洗一個最便宜的澡都要兩塊錢,差不多夠我們買兩斤大米,五個饅頭了。特別是在夏天,能夠每天沖涼成了我們這群打工者最奢侈的事。常常為了節約錢,大夥兒不得不在大熱天仍然保持著一星期只洗一次澡的習慣。到了晚上,我們只能把自己脫得光溜溜的,用毛巾蘸水來一一擦拭。這是件極為難堪的事情,卻又無可奈何。 我和楊帆再沒有過任何過激的行為,甚至在她換衣服、擦澡的時候,我都會自覺地候在外邊。我們之間唯一保留的親密接觸就是牽手了,這是一個亙古不變的曖昧方式。漸漸的,我們間的笑容也開始得以復蘇。雖然腰又胖了一小圈,但楊帆仍然「強迫」我每天觀賞她半小時的「孕婦舞」。沒有大風的夜晚,我們依然會沿著高速公路踱到梅村公園,一邊坐在秋千上,一邊聽著收音機裡的歌謠。楊帆的腰粗了,舞步笨了,但嗓子還好。我們雖已不再知曉最新流行的音樂,但那些經典的歌謠,依然能夠給我們帶來祥和的幸福與涼爽。 每天晚上,我們依然要背靠著背看一兩小時的書,靈感來的時候,楊帆仍然會抽出《女生日記》瘋狂地龍飛鳳舞。寫字的時候,她當然還得虎視眈眈地盯著我,以防我來偷看。每個星期依舊有廉價至極的雞鴨和白鰱鯽魚,為了小寶寶的健康出生,晚上的鬼故事也調成了育兒早知道節目。那位顯然是胖女人的女主播,語調平緩地告訴我們生兒育女中的禁忌,楊帆呢,則握著筆嚴肅地對著收音機,準備隨時記下一些要訣。 我也已經不再討厭那個腹中的孩子,他的父親是我的兄弟,他的母親是我最愛的女人,而我又不討厭可愛的孩子,我應該愛憐他才對。他的父親已經死去,他的母親誤殺了他的父親,活得也膽戰心驚,在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比他更可憐的孩子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成為這孩子名副其實的爸爸,而且越到後來越像那麼一回事兒。在這段時間裡,我常常像一個父親般撫摸著楊帆的微微凸起的腹部,俯耳傾聽小傢伙在肚中的舉動。後來蕭金貴送了一本起名字的書給我,我和楊帆每晚都要為此好生辯論一番。每一天,我像一個將為人父的青年那樣忙碌著,覺得特充實。如果記憶能夠更改,那麼我已經在一段生痛難過的背後,將這孩子就是我親生兒子的虛構,植入了我的大腦。只有在很少的日子裡,當與楊帆背對背看書的時候,我心中突然就會湧起一種生活的悲愴感。 肖曉萍也常來找「吳姐」玩。她們的文化水準雖不一樣,但女人在一起,就總有許多嘮嗑不完的東西,慢慢的也成了好朋友。甚至有一天,肖曉萍竟不無羡慕地讚歎道:「我要是有個孩子該多好啊!」楊帆說:「是女人都能生的啊!」肖曉萍的臉色突然就有些變了。 劉義也莫名其妙地眼饞了,他對我說:「小峰你真行,這麼早就弄出了一個兒子。」我辛酸地笑笑,覺得他的話就像是嘲諷我一般。不料劉義竟然對我信誓旦旦地預言道:「我也要儘快弄個兒子!」我苦笑不已,想這都什麼年代了,誰還那麼急著抱兒子?我曾經對自己的前途設想為:「二十八九歲結婚,三十歲再營造下一代。」現在的我們一事無成,又有「前科」在身,不是迫不得已,誰願意要孩子呢? 沒想到劉義真的較了真。有一次我陪他打牌時,肖曉萍過來找他,劉義竟大咧咧地說道:「走,我們回去整個兒子出來!」肖曉萍臉紅了又紅,卻跟他回去了。大夥都期待著劉義的佳信,但是,劉義與肖曉萍「做」了很多次,還沒有一個消息來。 我第一個月的工資是八百塊錢,還了劉義四百塊錢的生活費,剩下的四百塊錢沒有亂用,全都交給了楊帆保管。因為誰都知道,現在生個兒子,那費用是令人咋舌不已的。 七月九日晚上,我幫蕭醫生搬了一車中藥,得到五十塊錢的報酬。面對這份額外之財,楊帆建議該換個號碼了,我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兩個月沒有用過手機。我給陳菁發短信瞭解情況,得知:「懸賞金額已經漲到十二萬;趙大爺腿病犯了,被趙二叔接了回去……」給父母通了個電話,一切依舊,提到趙大爺,母親不停地說可憐;給大哥發了短信,得知他工資漲了一小點兒,小到根本改變不了他現在的困境,還得知大嫂肚裡的孩子得再次付之東流;然後給大學室友發了幾個短信,只有項北回了——他不無感歎地告訴我:「那撥鳥人一畢業就不知道掉進哪個茅廁,換了號碼誰也找不到!」最後,才輪到夏雨,她說下個星期就到杭州來。 七月十日陽光燦爛,中午下班回家時,楊帆正坐在床頭看報紙。報紙是蕭金貴老婆帶過來的,整整兩大摞,包括浙江的各類報紙。我也沒太在意,順手拿起幾張來看。卻不料楊帆拿著一張報紙雙手發抖,眼裡都快噙出了淚花。我還以為是什麼報導又老調重彈將她的「事蹟」歪曲了呢,剛想湊過去安慰安慰她,不料,她那雙激動的眼睛裡,突然迸射出一絲鄙視我的驕傲——楊帆不無得意地宣佈道:「發表了!」 號外,號外,驚天大消息,楊帆的文章發表在了《錢江晚報》的副刊上!那是一篇上千字的生活小品文,和《讀者》上的沒什麼區別,署名「揚帆」。嘖嘖,為此楊帆沒少鄙視我,她趾高氣揚地向我宣稱:「我現在可是作家了!」或「我也能掙錢了!」樂得她炒菜時手一抖,乖乖,鹹得我一塌糊塗啊。 楊帆成「作家」給了我巨大的鼓舞,打那以後我也給自己削了支鉛筆,與楊帆比賽寫文章。每個星期楊帆都會麻煩蕭大嫂幫忙投一次稿,位址當然是蕭金貴家的。有些時候,我們指著對方的文章嗤之以鼻,對自己的作品大放讚歌,個個自戀,倒也滑稽有趣得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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