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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楊帆在那兒繼續品咂《讀者》中的笑話,我到樓下電話超市撥打了這個陌生的號碼。果然是夏雨!夏雨開口就問:「你見過我表哥沒有?他被歹徒傷了大半邊臉,又沒有報警,哎,好像傷口感染,左邊的臉都給毀了!」我有些愧疚,這種愧疚有一大部分源于對夏雨的欺騙。只聽她又問:「你現在在哪兒?區號好特別呀,在哪兒工作呢?」我還沒來得及一一回答,她又問了我的身體,問了我的父母,問了許多我們之間說不清道不完的小秘密。電話顯示幕上的時間不斷地滴答,我終於鼓起勇氣打斷了夏雨,問:「你能不能借點錢給我?」

  夏雨愣了愣,又馬上堅定地說:「行呀!」

  「可能暫時還不了?」我實話實說。

  「沒問題,要多少?」她乾脆地問。

  「四百!」

  白天睡足了覺,晚上精神就特別好。打鬧游嬉了一會兒,楊帆仰望天花板,突然說道:「我恨我爸爸!」

  楊帆的父親一直是我們之間諱莫如深的話題。我曾經給她講過一系列與父親之間的幽默事,楊帆聽了笑得肚子疼。揚揚自得的我就不合時宜地問了句:「你爸爸呢?」

  「死了。」楊帆突然冷冰冰地回答。「在我心中,他早就死了!」我不知死活地問了句:「為什麼呢?」楊帆面如土色,眼睛裡卻是熊熊烈火,她向我毫不留情地警告道:「你要再提他一個字,我永遠都不理你!」

  但今晚楊帆卻莫名其妙地說出了這兩個字。我不敢接口,只能任之發揮,楊帆大約是這麼給我敘述的:

  「我沒有爸爸,那個我本該叫爸爸的男人我只見過兩次。一次大約是為了離婚,他從廣州回到長沙,當晚就舉起花瓶向媽媽砸去。當時我年紀還很小,小得只模糊地記得那男人的氣急敗壞與媽媽的聲嘶力竭。第二次是我八歲時病得快要死的時候,他來給我送終。那次我因為咳嗽而引發高燒,全身像沸水蒸騰般難受,把暗黃的膽液都咳出來了。就在醫生也束手無策之際,那個男人來了,他給我買了許多零食,還裝作很憂傷的樣子過來摸我的頭。就在我被感動得快要壽終正寢的時候,我看到他身後那個妖豔女人猩紅的嘴唇,以及身旁憔悴母親深陷的眼眶,我馬上告訴自己不能死——為了報答與報復,我不能死。結果我就真的沒死,沒想到恨能夠讓人死而復生。

  「聽舅舅說,媽媽年輕的時候很漂亮,她是縣上有名的舞蹈演員,嫁到省城後仍然有很多人追她。那個男人在媽媽懷著我的時候到廣州闖蕩,一年後回來突然要離婚,媽媽不離他就死纏爛打,到後來甚至拳打腳踢。直到我三歲的時候,媽媽終於答應了離婚。那時的她還很漂亮,有不少人要介紹物件給她,但都被她拒絕了。再後來舅舅也給她介紹過很富裕又沒有兒女的男人,但她還是不同意,媽媽只是抱著我哭。

  「我媽也是女人啊,為了一個狼心狗肺的男人守了二十年活寡,她一生的青春全被這個負心的男人給糟蹋了。有時我真想把那個男人殺了,把他泡在福馬林裡讓他永遠跪在媽媽面前。但是媽媽卻反對,她總是拿著那男人寄來的錢對我說:『他也有他的難處!』——媽媽簡直就是太癡情,太懦弱了!

  「我恨那個人,但有時又忍不住想他。那次生病時他那複雜的眼神讓我心中特別感動,那是一種來自於血液本身的,一種對父性慈愛的需求……特別是在這件事之後,我突然很想見見他,那種既想捅他一刀,又想被他抱在懷裡哭的感覺!」

  楊帆撲進我的懷裡,委屈的眼淚簌簌而下,我只有撫摸著她的長髮,輕輕安慰道:「或許,他真的有什麼難言之隱吧。」

  楊帆平靜下來後,我曾幾度勸她到廣州找找父親——因為警方只監控了她母親,他們甚至不知道楊帆的父親是否還活著。但楊帆卻肯定地否定道:「我死也不去求他!」她堅決而顫抖的語調,讓我為她心中的矛盾悲劇而深感憐憫。

  第二天早晨,我們咽下兩個幹饅頭,喝了兩瓶自來水,到招商銀行辦了張銀行卡。隨後我把卡號發給夏雨,十分鐘後就在自動取款機上收到了四百塊錢!楊帆怪怪地問:「給誰借的啊?」

  「朋友,好朋友!」

  不料楊帆卻醋意萬千地問:「好朋友,好到哪種程度啊?」

  「也就牽牽手!」

  「就沒有接過吻?」她緊追不捨。

  「吻了。」我面紅耳赤地攤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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