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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這本書讓我們動力十足,笑顏逐開——我們已經多久沒有讀過書了啊!只見楊帆倚在垃圾筒上,用紙將小手擦了又擦,這才將書攤開,像捧讀《聖經》一樣讀起了書。橘黃色的路燈沐浴著楊帆滿臉的虔誠,我妒火中燒地坐在一旁,牢騷滿腹。良久,楊帆才戀戀不捨地走出陶醉,歡呼雀躍地朝下一個垃圾筒跑去……

  這晚上我們幾乎將遵義城逛遍,來來回回地走過一些「富饒」的垃圾筒,總覺得再走一次,裡面又會如肥沃的土地一般,長出我們無法預知的希望。在這麼一個晚上,不夜城是屬於我們的,遵義城的所有垃圾都是屬於我們的,我們感到幸福的酸楚。夜晚的護城河倒映了五彩繽紛的霓虹,橋上的彩燈將河水映照得格外妖嬈健美,汽車遊弋而過,蕩起清晨五點的涼風。我們在河邊洗手洗腳洗了頭髮,再坐回到僻靜的巷道,等待著收購站開門。

  廢品收購站的阿姨為我們的年輕大為感動,故而給我們多結了三毛錢。因此,一個白天加一個晚上,我們辛苦的翻尋,翻找出了這城市二十一塊錢的額外價值!

  買了四個饅頭,早上十點,我們來到一個最荒僻、最便宜的旅館:一個房間十元,洗兩個澡另加三元,借用萬能充電器再加五毛。在那個簡陋至極的兩米見方的廁所,我和楊帆分別洗了一個久違的熱水澡,這令疲憊不堪的我們,仿佛又遇到了生活最完美的饋贈。

  再來說說我們的房間,大概也就四五平方米,裡面有一床一凳。電燈開關是裸露出來的,黑色膠皮大致地包好了黃色的銅絲;插座鑲在開關上,一點也不牢靠。窗戶對面是同等小旅館中晾曬的破舊衣服,看來這次的確選對了地方。我與楊帆就那樣和衣而睡,躺在這如墳墓般窒息而狹小的空間裡,睡過了白天。這一覺睡得尤其香甜,甜得超過我們此前經歷過的任何榮華富貴。

  黃昏時我們雙雙醒來。本來年少輕狂的我們準備做點什麼,但看到棉被上的黃斑茶垢,我們馬上就扼殺了這樣的邪念。我們站在床上摟抱了一會兒,楊帆就教我跳起了交際舞。不過在小小的單人床上,這個交際舞跳得更像是變了態的貼面舞。我被折騰得不行,說:「還是你跳給我看吧,你在床上跳,我在旮旯兒看。」楊帆想想也是,就純情地問我:「親愛的觀眾朋友們,你們要看什麼舞?」我分別裝出老頭、小孩、男子、婦女的聲音喊道:「脫衣舞!脫衣舞!脫衣舞!脫衣舞!」

  楊帆氣得「脫」給我一個骯髒的枕頭。

  笑過之後,她跳了一支現代舞。之所以說這舞現代,不是她脫了什麼,露了什麼,而是那屁股扭得真是太藝術了,那胯那腰那腿那手那眼神,其形其速其態簡直動感得驚世駭俗。楊帆跳著跳著竟然流出淚來,我也不禁為她這舞蹈坯子淪落到在這麼不倫不類的舞臺而黯然神傷。

  楊帆問:「小峰,你說我還能跳舞嗎?」

  「怎麼不能?只要我們活下去,就絕對會有機會。這種案子至多查幾年就冷了,到時你就能在浙江跳舞啦!」我以為自己這樣的安慰能起作用,沒想到楊帆卻大哭起來,她楚楚可憐地告訴我:「小峰,我們跳舞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與青春賽跑,到那個時候,哪怕我能活下來,人也老了,臉也醜了,腰也粗了,腿也短了,骨頭架子也都散了……」

  楊帆就是楊帆,哭了一會兒她又破涕而笑:「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有小峰陪我,我還是賺啦,再說我還可以讀書嘛!」說著又翻開那本《讀者》逐字逐句地閱讀,每讀完一個小故事,她總會抬起小臉,含情脈脈地對我歎道:

  「寫得真好。」

  在昏黃破舊的旅館中,在楊帆崇拜嚮往的讚歎下,我那沉寂已久的文學夢想幡然醒悟。我突然信誓旦旦地告訴楊帆:「我要成為一個作家!」

  楊帆也不甘示弱道:「我也要成為一個作家。」

  「不行!」我反對。

  楊帆嚇了一跳,她委屈地問:「小峰,怎麼啦?」

  「你要成為一個作家夫人!」我笑著說,頓了頓又說道:「不過你要成為一個作家,我成為作家老公也是可以的。」

  楊帆嘿嘿地笑,她說:「那我們成為夫妻作家吧,說不定以後市場上就火這個。」

  我也色情地笑道:「那我們還是寫黃色小說吧,一邊寫一邊做!」我本以為楊帆會哈哈大笑,沒想到她卻正色道:「小峰,我可不是一個隨便的人。」霎時間,我的心曲撥動起往事中的一塊硬石,我想起兩年前趙一平與她的「先斬後奏」,不禁淡淡地歎了一口氣,什麼也不想說了。

  手機充好了電,我收到了蔡小田的兩條資訊。第一條是首七言絕句,洋洋灑灑地表達出對我們的愧疚,似乎用詩化的語言就能把他的罪惡洗涮乾淨。第二條是我們與他分開兩天后發出的,他似乎經歷了什麼事,短信上說:「我們兩清了。」此外,我還收到一條大哥的短信,他以兄長的身份詢問我現在的情況,並指出了生活的難處,想讓兄弟我掙錢後先支援他一把。另外一條是陳菁的,她曖昧地問我在廣州工作怎麼樣,又告訴我趙大爺已經康復,人還繼續留在重慶。最後一條是陌生的號碼,沒有說自己是誰,只是簡單地問了句:「小峰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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