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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之後我們到候車室找了兩排空座,楊帆躺在我腿上,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我也顧不得欣賞她的美麗、嗅聞她的芬芳,這些天來的奔波讓我的骨頭都散架了,我伏在楊帆的胸脯上,沒有任何邪念地睡去。空曠的候車廳安靜無比,偶爾有旅人從狹小的凳子上摔下來,只咳了兩聲便又沉沉睡去。直到天將放亮的時候,突然有人發生了爭吵,之後似乎又動起了手。門口的兩個工作人員朝那邊趕去,我們也從半迷糊的睡眠中醒來,飛快地跑出了候車室。

  然後我們坐第1路公車抵達終點站高橋,安身于濱江綠化帶的石凳上。早上,我們各吃了兩根香蕉,喝了一袋牛奶。楊帆右臉頰上的煙灰已經脫落大半,與其這麼不倫不類地進女廁所引起別人的懷疑,不如光明正大地換回女兒身。於是楊帆在一個免費廁所裡洗卻墨黑,露出了憔悴的美態。她現在換上的是蔡小田給她買的粉紅罩衫及帆布褶皺裙,看上去很美。

  遵義城整體是閒適的,有著新興城市的繁華地段,也有歷史名城的舊俗民居,當然最出名的還是翠綠青蔥的山巒。但我們沒時間去細細感受這座城市的魅力——街道上仍然貼著楊帆的通緝令。通緝令上的舞蹈女神滿面紅光,頭上紮了兩個小羊角辮;而楊帆現在的頭髮已經烏髻高卷,上面不知沉澱了多少奔波中的塵埃。她的臉雖然還那麼精緻美麗,但已經多了一絲憔悴蒼白的病態。

  順著人跡寥寥的河道往下走,我們慢慢來到濱河公園區。太陽升起來,天空一片蔚藍,有幾位老爺爺在樹陰下打長牌、下象棋,怡然自得。在枝繁葉茂的榕樹下,陽光的影子生動地隨風輕舞,庸凡的世界仿佛立馬有了顏色與溫度。

  起初我們想到附近的學校避難。但當我們駐足於一所高校公告欄的《警世告誡篇》時才發現,這裡已將楊帆殺人案當做反面教材進行了大肆宣傳,楊帆的照片亦不例外地彩打在上面。一群學生談笑著走來,我們快速地往回走,走了很遠很遠,仍然心有餘悸。

  辦法是黃昏時才想出來的——賣手機。我的手機是諾基亞3100,用了兩年,已經鏽跡斑斑。那個路攤者來回翻看了幾遍,說:「頂多一百塊錢!」我徹底洩氣了,心想一百就一百吧,我現在真想到旅館好好地睡一覺,再坐車離重慶更遠些。其他的,我什麼都來不及多想。但那人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手機後蓋後問:「你這手機修過?」我點點頭。去年與夏雨打羽毛球時手機嘩啦一下掉出來差點沒摔得粉碎,但高價修理後一年多來沒出過問題。路攤者為難地搖了搖頭,狡黠地說:「這樣的手機我可不敢要!」見我無可奈何地準備拿回手機,他又假裝漫不經心地拋出橄欖枝:「最多給你五十塊錢!」我屈服了,但楊帆沒有。她搶回手機,拉著我離開。

  楊帆與我商量說,要論持久戰,這部手機姑且當做我們精神沙漠裡的一瓶雪碧吧,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要動它。

  疲憊地遊逛了一個下午,我們在黃昏的時候終於找到了傳說中的鳳凰山。山上埋葬著無數英烈的精魂,拾階而上,我們與許多散步歸來的老者相遇。在烈士墓前我們無地自容,便折向了右側的小徑。走了二十多分鐘,天色開始暗下來,我們就索性停在路上的一個亭子中。

  楊帆還在為流言飛語悶悶不樂,她一再認真地問我:「小峰,我真的是個壞女人嗎?」我說當然不是,之後隨便講了幾個笑語逗樂了她,再吃了一些東西。夜已經濃稠得化不開了。這時倚亭展望,但見一座繁華城市的霓虹分外妖嬈。望著天空那一輪新月,我們開始對二十三塊錢進行詳細的規劃,不知為何我突然想到女性一個月必有的那幾天,便問楊帆:「你的那個來了嗎?要不要我去買那個?」

  楊帆羞澀地說:「還沒有。」

  我們吃了兩個蘋果,幹嚼了兩包速食麵,準備從明天開始:拾荒。

  在亭子裡度過了在遵義的第一個夜晚。植物的水分將乾燥的皮膚滋潤得濕漉漉的,頭髮上的污垢讓我們的大腦處於惱人的灼熱之中。半夜裡楊帆從我懷中醒來,將我搖醒後感歎道:「小峰,這可是我第一次超過四天沒有洗頭,癢死啦!」她這麼一說,我也感到頭皮上有蝨子在嬉戲,突然滋生出一種伸手撓癢的衝動。但我實在沒轍,便伸手滅掉了楊帆腿上的蚊子,向她保證道:「快睡吧,等明天拾荒掙了錢,咱們就去洗澡!」

  第二日清晨我們就開始了行動。行走在公園中,由於我提了一隻大箱子,行人頓足觀望,驚訝萬千。他們看著我那不修邊幅的臉,小聲嘀咕:「瘋子?藝術家?」再看到美麗楊帆骯髒的臉時就更加迷惑了。當看到我們把手伸進垃圾筒時,他們幾乎驚訝得叫出聲來。——這樣的拾荒也太過張揚,人潮漸湧的時候,我們已經退回到涼亭休息。

  有山必有泉,早上的轉悠讓我們發現:隨棧道往西的兩峰之間,有一眼小泉。泉水的源頭已經枯竭,但是被沖積出來的土坑裡,大約還留下一個十米見方的水池,因未遭污染,雖淺卻仍顯清澈。我們在涼亭一直歇到了天黑,覺也睡足了,飯也吃飽了,再將箱子藏到大樹後面,這才摸黑啟程。一路下只收穫了十來個礦泉水瓶,但我們仍然從中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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