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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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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夜深了,瘦高子乘警只瞟了一眼我手中的兩張票。那個母親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片,胖個子乘警謹慎地看了看。旁邊的少婦問:「同志,還有臥鋪票沒?」瘦高個乘警答道:「沒有了。」一行人又風風火火地向前檢去,在下一節車廂查到一個沒票者,鬧鬧嚷嚷地讓他雙倍補了票。對面那個母親抱著孩子的手,抖了抖。 卻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久又來了兩個安全檢查的乘警,從附近一青年包裡搜出了三十多個打火機。那青年也是百口莫辯,尷尬地低下了頭。一個乘警大聲向大家求助道:「誰有報紙?誰有報紙?」對面的女士慷慨地將報紙遞了過去,乘警轉過身對著她,也對著旁邊的楊帆和我,友好地笑了一笑。 我和楊帆驚恐對視,不知所措。 查票的其樂融融,安檢的戲劇過程令車廂內的氛圍活躍起來。老者還對明早查身份證的事耿耿於懷,他不無感歎地說:「好多年都沒這樣檢查過了!」見有兩三個人頷首稱是,他又分析道:「都是那個殺人犯害的,現在的大學生啊……」 女士接口道:「可不是嘛!上星期我坐車去上饒,貴陽停車時上來了一大撥乘警,手裡拿著張照片逐一對照。我瞟了一眼那女孩,長得挺漂亮,穿的還是跳舞的衣服……唉,現在大學生的素質啊,那德性!」 老頭說:「那是,聽說死掉的女人臉都被砍爛了,那男的更慘,從樓上摔下去腳都斷了,嚇人得很啊……你說他們還是男女朋友,兇手怎麼能那麼歹毒?」 女士總結道:「我看她是有魚一樣的外表,蠍子一般的心腸!」 火車在黑夜中穿行,交談聲漸次低沉下去,只剩下鬥地主者鶴立雞群的吵鬧聲,慢慢的也有了幾處鼾聲。少婦伏在雜誌上睡著了,那個母親抱著嬰兒愣愣地望著前面,等了很久民工才回到她旁邊,夫妻間露出了一絲僥倖的笑容。楊帆隔著玻璃看夜景,我能感受到她身體的劇烈顫抖,甚至我覺得,她行將走向精神的崩潰。有的時候,輿論往往比現實更能傷人於無形。對流言飛語的歪曲編造我也挺難過,但我們即將面對的,恐怕是生命的危險。 我們將在貴陽束手就擒! 第七章 遵義 膩膩的乳房 我被折騰得不行,說:「還是你跳給我看吧,你在床上跳,我在旮旯兒看。」楊帆想想也是,就純情地問我:「親愛的觀眾朋友們,你們要看什麼舞?」我分別裝出老頭、小孩、男子、婦女的聲音喊道:「脫衣舞!脫衣舞!脫衣舞!脫衣舞!」 車在桐梓停了片刻,下一站抵達遵義,然後就是惱火的貴陽。時間大約淩晨兩點,那個母親已經伏在嬰兒身上睡熟了,對面少婦光潔優雅的頭髮也在輾轉中蓬亂不堪。雖然老者安慰過大家:「身份證沒帶?小事,就是麻煩了一點,只要你沒犯法,屁事沒有!」但我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摸出鋼筆,在手心寫下「遵義下車」,再拍了拍淚眼婆娑的楊帆…… 將到遵義時,對面的孩子又響起了嘹亮的哭聲,這哭聲如鬼叫般尖銳淒厲,啃噬著旅人們熟睡的神經。旁邊的少婦不久就從脆弱的睡眠中醒來,但見她狠狠地搡了一把伏在孩子身上的母親,單調地咒駡道:「醒來了!醒來了……」但那母親只是用呆滯的雙眼看她,沒有任何語言,甚至連反抗的意思也沒有。這種不屑一顧的神情徹底將少婦激怒了,她忍無可忍地伸出如蔥似藕的戴著鑽戒的右手,摑向了那個哭喊著的孩子。 那迷惘的母親愣了愣,卻將疲憊的眼神投向人群,似乎想要尋找自己的丈夫。挨了耳光的嬰兒哭得如驚天雷一般,幾乎把整個車廂裡的人都吵醒了。醒來的人們不僅沒有指責那位面如白紙的少婦,反而嘟噥著叫駡道:「這是誰帶的孩子,還讓不讓人睡?」「你他媽怎麼當母親的?」「打的該,要我是女同志我也抽了!」那個車廂連接處探出了憔悴民工的頭,竟然只抱怨地瞪了妻子一眼,又縮進了人群。 鬧嚷了半天,醒來的瘦高個乘警出來維護秩序,這母親才遲鈍地將乳頭塞住了孩子的哭鬧。少婦不依:「你叫她滾!」瘦高個乘警有些惱了:「我說你怎麼得理不饒人?誰管得了孩子啊!」女士噎了噎,說:「我不要和她坐在一起!」乘警為難地轉過身,然後看了看楊帆,溫和地說道:「小兄弟,能不能和這大姐換一換?」我面如土色,趕忙搶著回答道:「我這朋友病了,還是我和這位阿姨換吧。」瘦高個員警也許是困了,煩了,他表揚了我兩句,又提醒了一下那個母親,就走了。 員警走後我憋得慌,但總算沒去上廁所——我答應過楊帆,我將永遠不再離開她。至於楊帆是否內急,我不得而知。 車到遵義是淩晨三點十分,我與楊帆艱難而小心地擠到車門,我們聞到遵義夜空中清新的氣息。大約在月臺上猶豫了兩分鐘,我們終於鼓起勇氣朝出站口走去,那位檢票的同志看我們是男生,瞟了一眼票就放行了。她並不知道,我們已經多向鐵道部多貢獻了三百多塊錢。我們也不知道,在陌生的遵義城,只有二十三塊錢的我們能夠存活多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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