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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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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司機握著個滿是茶垢的杯子打開了車門,後面售票員手裡的小籠包子熱氣騰騰,看得我和楊帆直流口水。上了中巴,我們坐在最後的位置。車裡有股積累了一夜的壓抑味道。不久那些雞鴨就放在了我們面前,鴨子們從沉睡中蘇醒過來,嘎嘎嘎地叫個不停;而那些雙腮緋紅的母雞們,則沉默寡言地放棄了垂死掙扎。車子再等了半個多小時,又上來三個疲憊不堪的生意人,方緩緩啟動。 見車上全是男同胞,那個挑雞的青年講了一個笑話,前面一個中年生意人笑得吐出一口濃痰。年輕人還意猶未盡地看著我,希望我能分享他們的快樂,我不得不咧開嘴笑。「是兩個學生崽!」挑鴨子的年輕人向同伴自豪地判斷道。 車一路顛簸,駛出了沙坪壩,接著向釣魚古城進發。到了合川,我們在一個偏僻的飯館叫了兩碗牛肉麵,肉量雖不多,卻分外鮮美,吃得我們舒坦無比。 這裡的汽車站依然有兩張通緝楊帆的「海報」,但似乎缺乏應有的重視,觀者寥寥。遠處,有一位戴紅袖章的人正與一位司機懶洋洋地攀談。我們又馬不停蹄地登上前往永川的汽車,與受控之地漸行漸遠。 到了永川,我們終於鼓起勇氣走進小超市,買了一大包車上吃的東西。沒來得及欣賞那兒秀麗的景色,我又拉著楊帆速速趕往火車站。等花四百二十八元買了至杭州的車票後,我的身上只剩下二十三塊錢——我覺得一旦到了杭州,離劉義所在的梅城也就不遠了,到時可以讓他來接我們。我當時腦中想的,只是帶著楊帆儘快離開重慶,越遠越好。 這是一趟成都至寧波的長途列車,重慶是較大的中間站,所以一個小時後我們又回到了重慶火車站。透過窗外,但見每個通道入口員警們謹慎的神色,又見每個車廂門口乘警們警戒的眼神。我真想將旁邊的楊帆藏進懷裡,但對面一個白領裝束的少婦用異樣的眼神瞅著我們,似乎對「同性」關係充滿好奇與驚訝。而拿照片的員警終究沒有上來,他們似乎對這趟列車不抱多大興趣。推著熟食串串的小販們一路吆喝,那麻辣的重慶話成為我很長時間裡對於山城特色的鮮美回憶。 火車在重慶停了半小時,喝足了水,調換了車頭,才一路南下呼嘯而去。在重慶站湧上了大量旅人,空蕩蕩的車廂立即變得擁擠不堪。列車已駛出了主城區的繁華,卻仍然有大批舉著行李吆喝遊弋的旅客。對面少婦旁邊坐了一個滿臉倦意的民工,少婦厭惡地向窗邊移了移。誰知這民工不知從哪兒拉來一個背著嬰兒的老婆,將座位讓給妻兒以後,又變戲法似的從青色帆布包中掏出發潮的餅乾、灰黃的衛生紙、污漬斑斑的水杯、青澀皺巴的蘋果,甚至充滿臊氣的藍色尿片。少婦皺了皺眉,捂了鼻子轉過頭繼續欣賞日漸濃稠的夜色。 民工的妻子收拾穩妥後拿起餅乾喂兒子,那孩子挺可愛,但是實在太髒了,髒得幾乎慘不忍睹:鼻涕、碎屑、唾液、尿垢……不久,這嬰兒似乎意識到了旁邊女士的敵意,就不合時宜地哭鬧起來,而他的母親卻無心搭理,繼續吃著兒子咬剩的半塊餅乾。孩子的哭腔就像一面不堪重負的破鼓,又如一支鏽跡斑斑的嗩呐,徹底勾起了女士的憤怒。 「喂,孩子哭了,你到底管不管?」女士尖叫道。 那個滿臉古銅雀斑的母親用卑微的眼神看了看她,馬上甕聲甕氣地討好孩子,又從桌上拿了一塊餅乾往孩子嘴裡塞。孩子的哭腔稍顯平息,但剛咬下一口又哭喊起來,將吃下的餅乾全部嘔了出來。母親卑怯地擦去了類似於大便的嘔吐物,不知所措地朝人群張望自己的丈夫。少婦忍無可忍,終於怒吼道:「你他媽的會不會照料孩子?那麼髒,哭得這麼難聽!」 母親沒有拿出更有效的方式哄勸孩子,就掀開襯衫露出乾癟的乳房。孩子的哭聲終於被貪婪的吸吮代替,少婦怒意未消,鄙夷地罵了句:「牙齒都那麼長了,還餵奶!切!」 車出重慶過纂江,入趕水時已夜深人靜。廣播播完最後一次音,一路吆喝過來四五個乘警,逐一查票。前排有個老工人牢騷道:「成都查一趟,內江查一趟,趕水再查一趟,到寧波是不是要查七八次?我坐這趟車也有二十多年了,從沒查過這麼勤!我說你們煩不煩?」 胖個子乘警喝道:「囉唆什麼?上面有規定!查票,查票,你快一點!」 老者遞過票,嘟噥道:「什麼破規定?」但馬上他又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壓低了聲音問:「是不是上面要抓什麼人?」 瘦高個乘警抬眼瞟了瞟車票,移向下一名旅客,歎道:「嗨,還不是重慶出的那事。一個多月了,據說驚動了公安部!」 老工人立即抱以巨大的興趣,他問:「就是重慶那個大學生?那個……」 胖個子員警咳了一聲,說:「知道就行了,別瞎嚷嚷!準備好身份證吧,明早到貴陽還要檢查……你別嫌煩,出了貴陽就沒屁事了!」 身份證?!我和楊帆心驚肉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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