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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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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翁格人當做駱駝派來的探子,和其他犯人關在一起。可他們是多麼荒唐——又有誰會派一個雙目失明的柔弱女子來做探子呢? 接連幾個晴日,酷熱。在密不透風的囚室裡,眾人傷口迅速腐爛,膿血不止,到處彌漫著一股腥臭的氣味,引得蒼蠅嗡嗡亂飛。囚犯們不休地哭鬧,抱怨,謾駡……只有春遲非常安靜,一動不動地縮在牆角,像一隻冷冰冰的蠶蛹。吃飯的時候,有好心的犯人靠近她,將飯食放在她的旁邊。她沒有動。蒼蠅們圍著她的傷口繞來繞去,犯人們都疑心牆角的女子已經死了。 但春遲的頭腦卻很清醒,耳朵也還靈敏。犯人們的對話她聽得很清楚。他們與自己一樣,都是一些無辜的人,不過是因為誤入翁格人的領地被當做密探擒拿。他們當中有相依為命的老夫妻,有孕婦,有少年……春遲從未與這樣多的人共處一室,一直以來她都是自閉的,沒有關心過周圍人的生活。 年老的夫婦相互扶持,不離不棄;對腹中胎兒的盼望,使孕婦不曾失去求生的鬥志;少年無時不在思念與他青梅竹馬的女孩,他在囚室的牆壁上刻畫著她的名字……愛是無盡的牽掛,是不竭的力量,是苦難的庇護所。春遲也隱隱感到內心的不甘,她還有那份可貴的記憶沒有找尋到,難道她放棄了將燦如珍寶的愛情呈於他面前的願望? 犯人們越來越明白關在這裡的唯一結果是什麼。他們都不是匈蓬部落的探子,駱駝自是不會派人來營救;對於翁格人來說,他們已被認做罪人,又再無利用價值。翁格人的軍隊忙於抵禦匈蓬軍隊的再度襲擊,這幾日送飯的人沒有按時來,他們已經被遺忘了,很快就要餓死在這裡。 年老的夫妻已經沒有氣力說話;少年不再堅強,靠在鐵柵欄上默默地哭泣;孕婦被間歇性疼痛折磨著,發出陣陣哀叫——也許就要臨盆了。而那個他們一直以為死去的女子忽然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她循著哭聲走過去,在孕婦的身旁坐下。這樣的舉動,連春遲自己也感到驚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動。 「你很痛嗎?」在島上居住那麼久,春遲多少會說幾句馬來語。 孕婦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她只是緊緊攥住春遲的手。她的身體很燙,還在不斷發抖。春遲的手臂不經意撞到她隆起的腹部,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它在動,宛如一朵從水底緩緩升起的海葵,伸出柔軟的觸角,輕輕碰了碰人間。 孩子,孩子是水底綻放的精靈。 春遲忽然沖到囚牢的鐵欄前,對著外面大喊: 「帶我去見匈蓬人,我們是他們派來的探子,他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贖回我們!」 囚牢裡的犯人們都驚異地睜開眼睛,望著春遲。關在這裡那麼久,這個瘦小女人身體裡的血液還未流光,她忽然顯現出驚人的力量,宛如一次重生!他們懷疑著,又不可遏抑地開始憧憬。 次日中午,春遲作為俘虜,被翁格人押著,前往匈蓬人的營地進行談判。儘管對於春遲的話他們還有所懷疑,但由於軍隊已經處於極其不利的劣勢,所有可能扭轉局面的辦法他們都願意一試。 她如獵物般被拎到駱駝的面前。她終於與他見面,眾目睽睽下的見面。她被狠狠地丟在地上,腰背上化膿的傷口首先被他看到。她坐起來,仰起臉來。她從那一大堆混雜的記憶中艱難地扯出一絲微笑掛在臉上,哀怨或者也是有些的,但並不容易察覺。 他們用馬來語交涉。她聽著他的聲音,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悠悠地倒下去。聽到他的聲音她就知道,自己平安了。那聲音強硬、洪亮,她知道,他不會丟下她不管的。 7 她醒過來,不知道自己在哪裡。腰上的傷口還在疼,摸了摸,已經被包紮好。 她無法用心計算時間,她應當睡了很久。她幻覺中發現到那邊有一團亮,恍惚地以為滿地都是她的貝殼。她很想走過去摸一摸,起身卻感到背後的傷口撕裂般地疼痛,身體好像就要斷開了。她只得又躺下。 不久,駱駝來了,走到她的床邊。她伸出手,從空中晃了兩圈,終於抓住了他的衣襟。 她喚他:「駱駝。」 「你想起從前的事沒有?」他劈頭就問出這個令她困窘的問題。他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金柄短刀上——這次他應很滿意,短刀被她擦拭得很明亮。她搖搖頭。 他歎了一口氣。她連忙說:「但我一直沒有放棄,我正在用一個愚笨但是很奏效的辦法去尋找……」 「嗯,好吧,那麼等你找回記憶,再來找我。」他沒有足夠的耐心聽她說下去。 他的話令她一時無語。她攬過他的胳膊,手臂與手臂藤枝般纏繞在一起,她終於如願。然而那種滿足只有片刻,她忽然被一種疼痛擊落在地,霍地緊緊抓住他,急迫地說: 「牢房裡還關著幾個犯人,他們都是無辜的,你快去救他們……」 他用力甩開她,生硬地說: 「你難道不知道你已經給我添了多大的麻煩嗎?為了你,我已經答應那些翁格人,放他們走,還劃分了地盤,暫時不會再去進攻他們。」 春遲一陣感動,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可是立刻又想起關在囚牢裡痛苦呻吟的孕婦以及她柔軟的肚子,她又繼續哀求道: 「求你了,快去救他們。那個孕婦就要生產了,她很痛苦。」 「閉嘴!」駱駝大吼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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