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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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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前單是和我說他是一個首領,我現在知道了,他是一個這樣兇狠殘酷的首領。」 「我一直也不願意相信……」 「你打算去找他嗎?」 「我只是在找我的記憶……」 「你幻想能在他駐留島上的這些日子找到記憶?」 「是呵。」春遲淒然一笑。 「如果留下來,生命隨時都有危險;也許還來不及走近他,你已經被他的士兵殺死了。」 「我總抱著希望,盼望上天忽然特別眷顧我,將那枚貝殼送給我,又帶我去見他。」 春遲那種沉溺的神情總令人不忍再說什麼。蘇迪亞喃喃地說:「願佛祖保佑。」 說罷,他推門走入雨中,又去海邊撿拾貝殼了。 戰爭很快爆發了,到處一片混亂。島上的居民除了之前遷走的,剩下的人關在家裡,不敢出門。由於駱駝和他的軍隊濫用炸藥,島上的樹木被劈倒,被炸死的動物屍體隨處可見。 蘇迪亞和春遲被困在他們的小房子裡,外面不時傳來爆炸聲,火光映紅了天空,白晝與黑夜再無分別。春遲變得越來越憔悴。然而蘇迪亞又何嘗不是呢,儘管外面一片戰亂、情勢危險,但他仍要出門,冒死去尋找貝殼。 蘇迪亞多麼珍惜當他背著裝滿貝殼的麻袋回家來,遞給春遲的那一刻她臉上掠過的微笑。他為她帶回六十六隻貝殼,六十六隻貝殼就是六十六個希望。春遲小心翼翼地將貝殼倒在床上,一枚枚數著。她像個終於得到蜜糖的孩子,滿足而貪婪。他就站在她的身後,她可曾發現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她知道嗎?這一刻他多想抱住她,將她完全裹在他的懷抱裡,就像夜色降臨於小島,煙靄籠罩著森林那樣,均勻的、輕柔的、濃密的擁抱。不,他已經不能給她一個如此靜謐的擁抱了,他的身體已經開始湧動。遲來的青春期矗立在他的面前,像一座無法翻越的山峰。少年跌倒在山腳下,匍匐前行。他顫抖的身體變成了一片海洋,海浪狂野地打在礁石上,來勢兇猛,他幾欲失控。 春遲無視少年熾烈的情欲正在灼燒,她又義無反顧地走入虛幻的貝殼世界。她從未真正地瞭解男子,她從未看到過一個忍受情欲折磨的男子(曾經有關駱駝的經歷,使她覺得男人應像颶風一樣襲來,沒有遲疑,沒有猶豫)。縱使她的眼睛可以看見,面對少年漲紅的臉龐、戰慄的身體,她亦不會領悟到什麼。 蘇迪亞沮喪地退出屏風,回到他的床上。他常常懷疑春遲所經歷的那場愛情是否真實,她看起來那麼單純無邪,仿佛從未有男人走近過。他蒙在被子裡,和自己發狂的身體搏鬥,直至筋疲力盡,才帶著憂傷睡過去。 5 那一天,春遲仿佛受了什麼召喚,她放下手中貝殼,推門走入外面一片無垠的黑暗之中。屋裡的床榻上,蘇迪亞熟睡正酣。 春遲茫然地走入一片毛莨叢林,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去哪裡,撿貝殼還是尋找駱駝的住處?她只是隱約地知道,走出這片叢林,就到了海邊。 毛莨叢林裡到處是刺,灌木有刺,藤蔓有刺,就連竹子也長滿了刺。天色已晚,她完全看不見前路,只是莽撞地向前走,尖刺不斷紮進她的皮膚裡、手臂、腳踝,甚至臉上。她輕輕地拭去臉上泌出的血滴,繼續向著更深處走去。然而身前的灌木叢越來越高,越來越稠密,仿佛從未有人走到過這裡。春遲並沒有感到害怕,可是思念忽然來襲——她多麼想念駱駝呵。她想起他們曾經的海邊小屋,想起那張吊床——那樣親昵地疊睡在一起,再不會有了,不會再有人與她如此靠近。 森林深處,盲女開始狂亂地衝撞。她跑過的地方發出灌木折斷、鳥群驚起的聲音。不久,她靈敏的鼻子便聞到了火藥的氣味。周圍一定有人。也許被駱駝擊潰的翁格人就埋伏在這裡。她慢下腳步來。有人在靠近她,從身後。她無處可逃,前面的灌木已經足有半人高,很難穿越。後面的人越來越近,她聽見惡狠狠的呼吸聲,聽見彎刀劃過灌木叢的聲音。那人應該就在她的背後了,她剛這樣想著,就感到冰冷的長刀抵住了她的腰。 身後的人用馬來語喝止她。她聽不懂,繼續走。彎刀從她的後腰部刺入,血液的氣味在潮濕窒悶的森林裡顯得很清爽。她向後仰倒下去。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穿射進來的月光,終於找到了她,溫柔地舔噬著她的傷口。 漫長的黑夜終於結束, 她再也不會因為失眠而躁動不安。 6 醒來時,傷口還在流血。她知道用力壓住身體會好一些,可是腰肢卻一點力氣也沒有。她的身上纏著一圈圈繩子,像一隻梭形紡錘般丟在角落裡。她聽見有人用馬來語小聲對話,那應是看守她的士兵。而周圍還有其他微弱的呼吸——她絕不是唯一被擒住的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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