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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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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就在林的辦公樓的附近,是他們單位的定點餐廳。阿布與林靠窗而坐。 旁邊餐桌上坐著一對男女,一邊吸著煙,一邊喝著酒。他們談笑風生。準確地說,他們既不年輕,也不年老,女的不漂亮,男的也不醜陋。但他們身上都帶有一種人人熟悉的、得意揚揚的優越感,那種無法形容的氣質和骨子裡的滄桑分明是在說:「我們曾艱難地生活過,但此時我們仍在尋找我們所熱愛和珍視的東西。」 餐廳中間有個小型的舞池,一支舞曲響起,那對男女站起來,進了舞池。舞姿並不怎樣,但他們跳得很投入,男人扭動著粗笨的腰,女人露出天使般燦爛的已經有了皺紋的笑臉。他們摟抱在一起,親密無比,旁若無人。 這樣的旁若無人是阿布從未曾嘗到過的幸福,大概它標誌著絕對的安靜吧!阿布喜歡那對男女在舞池中的表現,阿布相信,他們的旁若無人是一種單純,一種超越。 阿布對面的林一直在默默地喝著湯。有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上不斷冒出來,他一直用另一隻手按著他的胃。 阿布關切地問:「怎麼了?」 林用餐巾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很虛弱地說:沒事,胃有點不舒服。 阿布將剛才點的冬瓜海帶排骨湯往林面前推了推,說,多喝點湯,熱熱胃,抽個時間去醫院看看。 林說,再說吧。 阿布說,一定要去,好嗎? 林笑了笑,說道,過幾天也許好了。 阿布說,你別總是這樣,總是等著疼痛自己離開。 林低下頭去。沉默。 阿布看著舞池裡的那對男女,回過頭來,見他還在發呆,便又說,明天就去醫院查查吧,查查放心一點。 林說,過幾天就好了。 阿布笑笑。覺得他這人固執得不可救藥,一時又覺得有些可愛,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手。 阿布的手一碰到林,他就像一棵含羞草一樣驚縮起來,迅速抬頭看了看四周圍,然後抽回手去,拿起一支煙來,點上。 阿布呆了呆,問,為什麼這樣。 男人吸了一口煙,看了看四周,輕聲說道,這裡是我們單位的定點餐廳,隨時可能碰到熟人,連服務員都對我很熟悉,被他們看見了,不好! 阿布向他伸出手去時根本沒想那麼多,她想,他是她愛的男人,他住在她的心裡,她的動作與她的內心是那麼的吻合,去摸一下自己心愛的男人的手,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她的愛可以讓她忽視周圍的一切。 她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底線,在愛面前,她不需要底線。 他卻是驚厥的,含羞草一樣。他有他的底線。他的恐慌,是他內心裡的真實。他在阿布面前的矛盾讓阿布無法明確,猶豫搖晃,風吹草動,那些是否都是他內心裡的真實。 阿布原本還想說,你既然那麼緊張,就不該選這家餐廳吃飯,這樣不累嗎?但阿布想了想,什麼都沒說。過了會兒,自己動手給自己舀了一碗湯,低下頭去,喝起湯來。 再抬頭時,旁邊那對男女已經從舞池裡回來了。兩個人低著頭,竊竊私語了一會兒,然後女人抬了抬手,說,買單。 服務員拿了帳單過去,女人掏出錢包,付了錢,兩個人站起來離開。男人替女人拿著包,與女人保持一步半的距離,很自然地護著她的樣子。兩個人在餐廳門前的電梯口站了一會兒,電梯來了,女人先進去,男人跟在後面。 阿布一直用目光追隨著他們,直到他們進了電梯後,才把目光轉回來,看著玻璃窗外來回的車流,神情一時迷離起來。 又過了會兒,阿布和他也站起來離開。他們一前一後走出餐廳,走向停車場。他們上了計程車。他送她去車站。阿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以最慢的速度離去。 在檢票處,當她向他道別時,他和她保持著距離,依然沒有碰觸她,只有眼睛裡流露出來的類似無奈和絕望同時又百般留戀的眼神,讓阿布感到傷感。 阿布往月臺走去,走了好長一段路,忍不住,回頭,發現他還站在那裡。穿了件大紅的薄毛衣,米色的休閒褲,銀灰色的頭髮,高個子,瘦弱,戴眼鏡,微駝著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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