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題(84)_是花

八十四

　　我笑了："這就叫鞭長莫及，誰叫你把他撇在北京？你要是留在那兒管教他，他還能變得這麼無法無天？"

　　櫟衷淡然一笑，並不搭話，見她唇幹舌燥，我拿出自備的水讓她補充水分，順便幫她降降火氣。

　　等了一會兒，莫忘川遠遠出現，他笑得如火燦爛，我站起身子想要釋放熱情，當即愣了--莫忘川身後，竟跟著李曉嫣！

　　櫟衷拽緊我的手臂，驚道："他們兩個怎麼一起來了？"

　　我也正納悶呢，回頭看櫟衷，看見一張花容失色的愁容，她愛莫忘川的秘密漸漸泛開來，此刻她緊張、驚訝、破碎，這些綜合情緒與我日日為伍，我再熟悉不過了，我猝然心驚，緊緊握住了櫟衷的手。

　　日後回想起來，李曉嫣當時的神態好比凱旋，她在遠處就熱情大方地向櫟衷問好，沒有激動地奔過來重逢的舉止，只是，她每走近一步，攬著莫忘川的手就越發用力。

　　世界荒謬得殘酷，櫟衷接受不了自己有朝一日竟然成為莫忘川的紅娘。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她屢次親見莫忘川冷冷地討伐李曉嫣，他討厭李曉嫣的熱度，討厭李曉嫣的隨意……還有很多很多，這些不都是莫忘川向她抱怨過的事情嗎？

　　幾乎是在我的攙扶下，櫟衷才跟隨著我們坐下來，她面如土色，時而低垂著，時而苦情地望著忘川。

　　只有李曉嫣是熱絡的："阿衷啊，本來我們也沒有想瞞你，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我們要回到你面前，當面謝謝你！"

　　櫟衷帶著鄙夷和憤怒盯著她，對自己養虎為患的行為痛心疾首：她冒著名譽盡毀的危險給李曉嫣遞考卷答案，給李曉嫣經濟支援，斥責辜負李曉嫣的男人後把她從人流室接出來，給她精神鼓勵，幫她找到生計……結果，她拿走了莫忘川！櫟衷頓時覺得李曉嫣太骯髒了，配得起莫忘川的應該是一個冰清玉潔的人間天使。

　　驕傲的女人可以容忍自己得不到一個男人，只有兩種情況接受不了：一是自己喜歡的人和自己的好朋友在一起了；一是自己喜歡的男人和自己輕視的人在一起。李曉嫣全部符合以上兩點，櫟衷招架不住。

　　我撿起李曉嫣的話題冷嘲熱諷道："櫟衷可受不起你的謝意啊，這都是你厲害，懂得迷惑眾生，像你這麼不凡的人……我們忘川上輩子一定是做了什麼驚世駭俗的壞事，這輩子不幸碰到你，算是報應。"

　　李曉嫣聽了我的攻擊，絲毫沒有被激怒，是啊，她是最終的贏家，贏得了歐櫟衷內心朝思暮想的人，只有失敗的人才會憤怒失控。她楚楚可憐地看著莫忘川，暗示莫忘川阻止我再說這鋒比刀劍的話，我細細端詳莫忘川，這個男人居然深表同情地看著他身邊的女人，難怪別人會說男女之間做不了永久的朋友，男人在遇到他的未來另一半時，會隨時撇下你，這點可以沿用大眾所解釋的，純屬男人稟性。

　　我越發刻薄道："怎麼？是不是我說錯話了？李小姐臉色這麼難看？"

　　莫忘川勉強笑笑："塞車塞的。"

　　我黑口黑臉："我說呢，嚇我一跳，你從來就是一個挺隨便的人，怎麼會生氣呢？至少先得學會羞愧心啊，廉恥心什麼的吧……"

　　"軟軟，"櫟衷聽不下去了，赫然打斷我，"歡喜到哪兒了？"

　　莫忘川臉早黑了，也尷尬地轉移話題："對，歡喜呢？"

　　我說："乾脆打電話給她，讓她別來了，反正她也不想見些不乾淨的人。"

　　李曉嫣又委屈了，豈止是委屈，簡直是憤怒了，若是莫忘川不在場，恐怕她早過來對我施暴了，估計李曉嫣被氣得忍不下去了，去了洗手間。

　　稍微冷靜了會兒，莫忘川轉移話題："你們過得好嗎？"

　　"你今天不是要帶這個女人來讓我們做參謀的吧？"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這件莫忘川和李曉嫣的事特別憤慨。

　　"噢，不是。我們已經定了，這個周日就結婚了。"莫忘川推來一張喜帖。李曉嫣是深圳人，總要在深圳大設宴席，彰顯自己的美好婚姻。

　　櫟衷聽了，霍地站起來："你要娶她？！你……你不是說過你不喜歡這個人嗎？"

　　莫忘川說："事物是變化發展的。"

　　櫟衷想問為什麼變的不是對她的心，張了張嘴還是說不出口，她想破口大駡卻組織不了任何尖銳的語言，她要罵誰呢？罵誰就能改變這樣的局面嗎？她以後要怎麼面對剩下來的人生呢？她所有的怨恨都成了眼淚，起身走出去，莫忘川追上她："櫟衷！"

　　櫟衷為這聲音停留，以為這個聲音裡，或許還有關於她的一絲倖存的希望，她轉過頭，看著她心裡長久想念的人，也看見了過去的美好記憶，他向自己走來，讓她稍微鎮定下來。

　　莫忘川不敢迎接櫟衷的目光，公式化地詢問："你還好吧？"

　　櫟衷失望了，驀地哭了起來，又在哭泣中笑："怎麼？你們現在是在向我炫耀嗎？或者你要可憐兮兮地對我說，櫟衷，你也會找到自己的幸福的這樣的狗屁話！莫忘川你好殘忍啊，你居然把她帶到我面前……OK，即便你對我只有朋友的情義，看到朋友的分上，看在我愛你的分上，你至於這樣傷害我嗎？"

　　"我以為你把我忘了，你這麼久都不聯繫我，你還說你會祝福我。"

　　"我說過這樣的話嗎？我不記得了……對不起，我沒有辦法祝福你，我不要這些虛偽的高風亮節，除非我死了--"

　　"櫟衷，不要這樣好不好？"莫忘川眼睛也濕潤了。

　　"不，就算我死了，也沒有辦法祝福你--她配不起你啊！"

　　"我記得你對我說過，只有愛不愛，沒有配不配。"

　　多年之後，莫忘川引用櫟衷的愛情哲學來反擊櫟衷，這讓櫟衷悲憤交加地舉起手，當下就要賞他一耳光，莫忘川不敢躲閃，也許他早就預料到這些，做好了一切準備，不是為了自己而尋求櫟衷的諒解，而是為了自己認定的女人，他的女人曾經受到櫟衷多年的恩惠，幸虧有了歐櫟衷，讓他和他的女人能夠相識，否則他們可能一輩子都相隔遠方。

　　櫟衷終究於心不忍，遠處已經有了李曉嫣追過來的身影，她慘笑一聲，用力地垂下雙手，大步離去。

　　"我對他說，我喜歡你。他回答說，做朋友好不好？我說不好，當陌生人吧。我很生氣，我沒辦法接受自己喜歡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更不能接受自己被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拒絕了。你們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想是因為身邊只有他了，除了他我沒有什麼人可以信賴和依靠，或者根本是出於寂寞--不管是什麼不成立的原因，我是喜歡上了他。我那天告訴他，我要為了他離開北京，他多傻啊，不知道我是在暗示他挽留我，我一直在等著他把我找回來，可他沒有。他不找我，我就沒有回去的路。後來我又不自信了，我想，他不來找我，就是不愛我啦，自卑之後就成了憤怒。我肯定不能待在北京，我沒有辦法去面對他未來的生活，我害怕有一天看見他和別的女人走在一起。我走了，可他居然把那個女人千里迢迢地帶到我面前來？而且那個人是李曉嫣啊……她，她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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