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題(80)_是花

八十

　　"你怎麼沒有自我介紹，"這久違的稱呼讓我差點控制不住哭起來，"你就這麼確定我還認得你嗎？"

　　"那是工作場合，還有那麼多外人在場，我不想對誰不公平，更不想遭到別人誤會。"程慕遠平靜地解釋著，用了避嫌的理由，看來無懈可擊，他每次都能自圓其說，這算什麼呢？這就是重逢嗎？他不肯認我，我亦不敢認他，我憤恨的是，我們竟這樣相見。

　　"你過得好嗎？"程慕遠又問。

　　"還好。"我很快轉入正題，"關於昨天和你談到的技術改進問題，我們回來又召開會議，制定了一個方案解決你們的操作困難，你什麼時候方便，我們安排給你送過去。"

　　程慕遠說："下午四點我有時間。"對於我的刻意冷淡，他的語氣聽來沒有一點惆悵。

　　又再次見面，我們談的都是公事，K·K兩個月後即將推行這款產品，這段時間已經進行到白熱化階段，鹿死誰手就看這一局了。

　　幾個來回，程慕遠算是和我們相熟了，他可以在人前直呼我的名字，卻沒有一刻的私人相處，我不知道這項表演對於他有沒有難度，我卻維持得十分艱辛，這種艱辛勝比那些癡情傻舉。

　　單相思的心態一直匪夷所思，一個人心懷美好地獨自守著一份感情，期間遭受種種對愛情不利的事實，雖然也因此懷疑過兩人的未來，但她總能靠著自我想像，引導自己去相信前景美好。可當兩個人同處在破滅的關係中，懷疑和引導也會變得複雜陰暗些，對方不眷戀你的感情了，他會處處打碎你的憧憬，以免你的熱情給他製造麻煩。

　　程慕遠用冷漠否定著我過去的八年，從這一刻起，我開始怨恨他。

　　K·K下個月在杭州參展會，他們會使用我們的技術把新產品放在展會上，看市場效果，當然，我們的競爭對手也有同樣的展示機會，恰好我們夏園也參加了這個展會。

　　在展會安排下，我們和K·K住在同一家酒店，通過旁敲側擊，我得知程慕遠最近正在上海總公司忙，展會期間也會抽空過來。原來他回上海總公司辦事了，難怪我這段時間去K·K總見不到他。

　　上海，我不愛這個城市的虛華，她的美只屬於她本身，與居住在她裙下的人們毫無關係。但這個城市一度讓我迷醉，她是程慕遠的故鄉，她是程慕遠必須要回到的地方。和程慕遠在一起的時候，我曾打算過為他來這裡居住，但他不需要我。

　　下午，我到展會佈置現場，竟遇見程慕遠在巡場，見到我，他支走身邊的同事，大方地朝我走來："工作累嗎？"

　　我有些恍惚，鬆懈了語氣，答道："嗯。"

　　"你搞技術又不搞市場，何必那麼辛苦。我早說過，你應該待在學校裡當老師，學校風氣單純，工作也輕閒一點。"

　　"我覺得現在的工作也不錯啊，雖然只是一個小兵，我會去爭取我可以爭取的。"與他討論工作的時候，不僅僅是他變冷漠了，連我都變尖銳了，我們都和當年的我們判若兩人。

　　"你們老闆可高興了，有你這麼賣力的員工。"

　　"你要是點頭允了我們的產品，我們老闆會更高興。"

　　"我很奇怪，你為什麼不問我你們公司有沒有勝算？"程慕遠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我頓時警覺起來，總覺得他馬上要頒佈我落地為寇的下場，他又說，"如果你問，我可能會告訴你結果，你就不需要那麼辛苦。"

　　"你不希望我為難你，所以我不問。我問了你也不會說，所以我不問。"

　　"嗯，你成熟了。工作講究的是利益，所以，我不可能因為你有所偏頗，我按實際的情況來評估。"程慕遠說完轉身就走。

　　激將法對他不管用，我便急了，攔住他："我真想知道你的心是什麼做的，如果我們對換，我早就主動透露給你了。"

　　"我剛才錯誇你成熟了，看來你還是那麼意氣用事。我奉勸你不要對你的工作物件掏心挖肺，人際關係從來就比你想的複雜。"程慕遠沒有要回頭的意思，"但如果是你問我，我可以回答部分。"

　　"你以前說，我的可貴之處在於我單純、誠實，隔了幾年的今天，你卻要我不要相信別人，甚至是不相信你！我們要是變得彼此提防，那我們……我們還有什麼……"

　　"我只是提醒你要小心別人，沒有這麼多引申意義。我早就教過你要學會保護自己，人不可能指望別人來保護你的，就算是你有強大的家人，就算是你結婚了，保護自己還是一種必須具備的生活本能，否則，只能回去偷偷哭鼻子。"程慕遠也有他的道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生存道理。"

　　程慕遠說得頭頭是道，我卻不能當面苟同，我如果變成了那樣的人，那我還有什麼優點？

　　程慕遠歎了一口氣，說："我聽華鑒說，價錢只差四個百分點，你看能不能爭取到。"他還是為了我洩露了商機了！

　　我亟亟敲開夏陽的門，將這個消息告訴他。夏陽聽後並沒有太大欣喜，只輕輕點了點頭，表示知悉。

　　我有點失望，惴惴地問："我……這個消息沒有價值嗎？"

　　夏陽合上電腦，說："我應該犒勞你，走吧，我們出去吃點東西。"

　　我說："那--我回去找周主管他們。"

　　夏陽站起身："就我們兩個吧，他們自己會管自己。"

　　車內氣氛沉默，我先打破："那，我們能不能降低報價呢？是可以的吧？你快說啊，我都緊張死了，你怎麼還那麼冷靜！"

　　"總不能像你一樣，緊張兮兮的，失了風度。"夏陽語氣冰冷地答道。

　　"嘿嘿，老總親自執刀的項目，我總得表現一下吧。"我故作幽默地說。

　　夏陽沉默了片刻，突然說："我得告誡你，不要拿公司的利益做私人感情的交易，這樣對你們對公司都不好。"

　　我警惕地盯著夏陽，問道："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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