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題(79)_是花

七十九

　　我矛盾重重："他們其實很可憐，不，不是可憐，這樣說貶低了他們。他們和這個世界的任何人一樣，有愛，有付出。他們的愛，其實一樣的純潔，珍貴。但是，愛不是放棄一切，愛是一起面對一切幸福的生活，它從來是明媚的，給予人希望的。這是愛的意義。活著，或者愛，從來都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我們的愛，總長不過一生的，你說對不對？"

　　夏陽說："看來你很矛盾，自己也分不清立場。"

　　"現在他們站出來了，要求我們尊重他們的愛，祝福他們的生活。"我叫道，"這多麼可怕！可他們又是應該被尊重的！"

　　夏陽俯身問道："你怎麼了，這麼激動？"

　　我敷衍道："噢，我只是……有些想法。"

　　那個送程慕遠書的女孩是誰呢？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希望他的生命中出現一個像自己這樣的人，這樣一來，也許他更容易通過她把我想起。

　　那個買書的女孩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嗎？她和我相像嗎？

　　既然程慕遠在深圳，我便不可能不去找他，我動用了很多以前的人脈資源，歡喜看不下去，義正詞嚴地教訓我："你即便找到他，你要幹什麼呢？想要像以前一樣傻傻地對待他嗎？大齡女青年，恕我提醒你，你已經耗不起這樣的癡情。"

　　櫟衷幫腔道："對，十八歲的時候你可以喜歡他八年，因為你還年輕，還有機會遇到白馬王子，到了二十六歲你就該知道，你沒有時間再為同一個錯誤的人，繼續錯誤地等待。你得謹慎。"

　　我說："可我心裡就是想找到他！"

　　歡喜恨道："你見了他又能怎麼樣？別說不能找他了，就算他找你，你也別理他。"

　　櫟衷開解道："歡喜，你的感情生活太順，你不懂軟軟的心情。"

　　歡喜說："我怎麼不懂？無非就是兒女情長控制不住。你可別幫她，她現在需要的是理性分析，不是盲目理解。"

　　我說："我跟程慕遠的關係和一般的男女感情不一樣！"

　　歡喜叫道："是不一樣啊，他心態扭曲，擅長用自己的缺陷騙取了你的同情心。這麼巧，在他寂寞的時候你出現了，又那麼傻，恰好滿足了他填補空虛的需要，更傻的是你卻把這些誤會成感情。"

　　我反駁："那是你不懂得他對我的好！"

　　"是你不懂！"歡喜火了。眼看我也火了，櫟衷趕緊上前調和，歡喜不願意再在這個老話題糾纏下去，索性離開。

　　我悶悶不樂："她……她還敢先走了，她現在可幸福了，哪懂得我們的苦！"

　　櫟衷嚴肅糾正我："她說得沒錯，你是該醒醒了。"

　　華鑒約我們週二下午去展示我們的技術優勢，據說K·K也會過來旁觀。一路上夏陽並不多話，上週末我們還一起高聲歡笑，他此刻又恢復了嚴肅，我想到一個詞：道貌岸然。

　　我挪到窗邊，試圖遠離這種寂靜，夏陽柔聲問道："怎麼了？空調太冷了嗎？"

　　我聽了他的關心，心花微綻，覺得我們又近了一步，笑道："沒，剛好。"

　　突然我感到，今天一天，我都可以借著夏陽的這一句關心，開心面對所有事情，快樂讓我效率奇高，很快我就幫夏陽把資料調出來，只等著K·K前來鑒定。

　　K·K領頭走了進來，那眉目，那指骨，那氣息，於我都太熟悉，我的心跳劇烈起來，心裡委屈地叫道：慕遠！

　　程慕遠看到了我，很快也很隨意地撇開視線，他謙恭地和在場的人握手，包括我，那麼自然，好像我們從來就是陌生人。

　　下了班，我失魂落魄地來到櫟衷家，看見我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她問道："怎麼了？看你這慫樣，不是關於程慕遠的吧？"

　　我將下午發生的事情告訴她，她的反應十分激烈："怎麼，你那時居然還為這個人傷神？！你應該搶在他面前說'初次見面，我叫阮軟'，你也太不爭氣了！"

　　"我要是這麼說了，那我們真的就徹底完了。"

　　"你和他早就徹底完了，他都不認你了，你還指望和他再續前緣呢！"櫟衷恨鐵不成鋼，語氣非常兇惡，"你自討苦吃，我一點都不同情你。"

　　"我一想起他心裡那個威脅他幸福的想法我就不能忘！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歲月我不能忘！我沒有另外一個初戀了，我也不會再有這樣的八年了！"

　　這席話說得櫟衷心軟，青春和初戀，誰又能輕易放棄呢？

　　"我愛了他那麼多年，我覺得我的人生都給了他。有時候我覺得，就算有一天我不再那麼愛他了，我也要讓自己重新愛上他。"

　　"你已經瘋了！"櫟衷又開罵，"為感情瘋上一次也不算什麼，問題是，你不能總為了同一個人無限制地瘋下去，你看看你現在什麼衰樣！"

　　"我只是覺得，至少要讓他知道，這個世界有一個女人在等著他。"

　　"你以為你等他，他就會回到你身邊來嗎？你的人生他根本就不要。你聽我的，退出這個項目吧，又不是一定要你去。"

　　"不！我要去，而且我要贏。櫟衷你聽好，如果我拿不到這個項目，你負責幫我聯繫道觀，我出家去！"

　　"唉，你冷靜點啊……"櫟衷在背後喊道，"你不吃飯了？"

　　"不吃了，我去加班！"

　　我比對了其他兩家競爭對手的情況，我們公司的報價最高，坦白說，如果沒有一個人堅持要採用我們的技術，我們必輸無疑。我再次按照正常報價報了出去，我在賭，賭程慕遠是否會幫助我。

　　次日開完早會，部門文員告訴我，有位程先生曾經給我打過電話，留了手機，請我回電話，我隱約懷疑是程慕遠，我猶豫著，但是並沒有提起電話。

　　過了很久，電話再次響起來，果然是程慕遠："很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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