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題(46)_是花

四十六

　　我有些失望地接過雪糕，其實他可以更體貼些，順手幫我打開雪糕袋。女生最抗拒不了這種殷勤，哪怕只是對方的舉手之勞，或者只是出自禮儀，都容易被理解為示好，因為女人好騙，被自己的浪漫情緒騙倒，比如我，被騙到萬劫不復。

　　莫忘川顯然不知道自己因為頭腦簡單，又讓我在心裡嫌棄了一番，他歎了一口氣："希望你趕快好起來。"

　　"梁晨……她過的怎麼樣？"我終於還是問出這句話。

　　"找了份武漢的工作，哪兒也不去。"莫忘川怕刺激我，點到即止。

　　這個話題還是讓我緩不過氣，我只好換個話題："忘川，這四年來，難道就沒有讓你心動的人嗎？"

　　"有過。"莫忘川輕輕地答了一句。

　　"後來呢？"是誰呢？我心想，肯定是櫟衷吧？

　　"覺得不合適，所以沒有行動。"

　　"你都不去試，怎麼知道不合適？男人就是不肯為了感情放下尊嚴。好奇怪，我們四個當中--"說到這我才想起梁晨並不適用於這個話題，改口說，"我們三個當中，竟沒有一個人讓你著迷。"

　　"你們每一個人都太強勢了，歡喜的理想太強勢，你的人生觀太強勢，櫟衷的背景太強勢，還有性格也太強烈，男生會害怕，呵，至少我害怕。"

　　"這大概就是太優秀的女人卻找不到男人的根源吧？我真不知道我們給人那麼多壓力。反而我只是覺得男人好挑剔，搞得我們不斷地豐富自己，不斷地追求進步，我們也怕被笑成落後，怕被人嫌棄。"

　　"不可否認你們個個冰雪聰明，所有我們就更害怕了，你們太鋒芒了，以至於我們不敢有任何閃失。問題是，我們能沒有任何閃失嗎？說實話，一開始你們要求我做這做那，我心裡挺服氣的，可是有一天我發現，原來我做什麼都是錯的，你們總有你們的道理和要求，而我不能有理由。我知道你們說我，都是為了我好，所以當朋友就夠了，我不喜歡被人管制的生活，尤其是家庭生活。"

　　我為莫忘川的心態感到詫異，我們太專注自己的苦心，原來他竟是這樣想的，莫忘川多少有些狼心狗肺，而我們又何嘗不是太懾人？真相讓我感到惆悵："我還一直覺得奇怪，我們算是善良，算是有理想有文化，我差點都要愛上自己了，可為什麼我們那麼不受歡迎？原來是你們懦弱--哦，原來是我們把你們嚇倒了。"

　　"我們不懦弱怎麼辦？你想，要是我苦追你，你會看上我嗎？"

　　"就算以前不會，以後誰知道？你因為害怕就走掉了，你對這個人一定不是愛情。"

　　"你絕對是童話看多了，感情的方式有很多種，當你知道自己不是對方的幸福，你又何苦去給人添堵呢？"

　　"添堵？用錯詞了吧，是不離不棄才對。"我鄙夷一笑，"人家趙銘都敢用情至深，你自己問問自己，哪點比他差？"

　　"一個不喜歡你的人是不稀罕你的關心的，你看人家裘蒂都要被煩瘋了。"莫忘川仿佛意識到自己據理力爭的語氣有些以下犯上，立馬緩了緩氣，說出了他人生最富哲理的話，"也許程慕遠不是需要你的感情，只需要溫暖和理解。"

　　我看著莫忘川，原來人人都能冰雪聰明，而真正聰明的人，懂得明哲保身，難怪有一個誇詞，叫大智若愚。

　　談起程慕遠，我心情又跌下來。這段日子，我忙於對各位知情人士作解釋，為程慕遠開脫，我說程慕遠不是故意而是天生，程慕遠一定可以回歸正道，我說得頭頭是道，有那麼多次，我都被自己感動了，可是沒有人為此諒解，他們關心的只是我的心情。我漸漸覺得累了，不說話，也不爭辯，一心引開這個話題："忘川，我有時候覺得你其實很薄情。"

　　"不會吧？"莫忘川驚叫，"你是在說我？"

　　"是啊，你從來沒有為誰固執過，所以離開以後，你最可能把我們統統捨棄。另外，一個不懂得表達感情的人就很容易被誤會成薄情人，別再拿頭腦簡單當藉口了，莫忘川，你該成熟了，北京大把女人等著你呢，這些女人都不太好對付。"

　　莫忘川無所謂地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

　　但我沒想到，這種預感竟成了真的，莫忘川再也沒有回到我們的生活中來。

　　栽培一個與愛情無關的異性，等於為他人作嫁衣，勞心勞力，無所回報還不算慘，只怕對方還會在你的苦心管轄中，誤會你毫無異性魅力，自己無法愛你，並擅自斷定你是無人可要的。而且，對方在找到另一半時候，可以果決地忽視你。男女純友誼，下場大多尷尬的流失，友誼在雙方的未來生涯中半死不活。

　　男女純友誼中的恩情，如果你忘記所予，對方記得所取，才是唯一的大圓滿吧。可惜幾乎不可能。

　　我幾次三番流連在程慕遠房前，備用鑰匙已經被拿走，我猜是程慕遠拿走了，他在提防我。

　　我貼在門上很久很久，我知道裡面空無一人，這樣做，我會比較安心，這種行為有多麼幼稚我自己完全清楚，但我必須如此表現自己的憂傷和不舍，如此傻氣地、變態地表現著。

　　不僅如此，我還不斷地撥打程慕遠停掉的手機，在空蕩的時間內反復聆聽那句"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停機"，盼望程慕遠某天重新啟用這個號碼，讓我能夠找到他。我問過自己，要是程慕遠接起電話，我該說些什麼？我該怎麼處理我們這段被草菅的關係？我不知道，我已經沉迷於這種自虐，我發了瘋，為程慕遠發了瘋，這樣一來，我便可以證據十足地證明我的情深意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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