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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我曾經也只是覺得新奇,從未想過,它與我這麼接近。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程慕遠對我的感情毫無起色,我內心的猜疑和憂慮越發蔥郁,我們開始爭執,隨便一個場合和話題,總能輕易地就觸到這個敏感的話題來。

  我想看《藍宇》,我想瞭解他們的心理。我獨自一人去了電影院,排隊買票,坐在黑暗裡面,最後一個離場。大概是出於習慣,從小老師就教育我們,看書看電影要給出一些觀後感,剛回到宿舍,就聽見櫟衷和歡喜正在熱烈討論。

  歡喜說:"兩位大帥哥黏在一起真噁心。我本來挺著迷劉燁的,現在只覺得反胃。"

  櫟衷說:"拜託你對他們理解一點好不好,這可是我見過的拍得最有美感的同性戀影片了!我剛才都差點哭了!"

  "哭?為什麼?"我有些驚訝,我哭是因為我整個畫面都是程慕遠,櫟衷為什麼哭?

  櫟衷說:"他們好可憐,能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下決心,下了決心要在一起,可惜永失吾愛。"

  我在旁潑冷水:"那是因為導演也覺得不該成全他們。"

  歡喜說:"那是夠很可憐的,連導演都不成全他們。"

  "說明他們不對。"我已經成了一位心思謹慎的辯手,隨時準備好和各方人士一辯是非,我四處在宣導著,同性戀是不應當的,也是不可能有幸福。

  "那有什麼不對?"櫟衷不小心就撞到我的炮口前,"這在國外早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原來你崇洋媚外,黨和國家都教育我們要警惕資本主義的不良作風!"

  櫟衷嗤笑一聲,笑我食古不化:"這怎麼就算不良作風了,中國古代早就有了。"

  "惡習即便是長期存在,但還是惡習。"我很堅持,我也必須堅持。

  櫟衷被我咄咄逼人的氣勢激怒了,也和我較起勁來:"你要知道,存在即是合理的。"

  我斜了她一眼:"所以殺人放火都是合理的?"

  櫟衷說:"你這個比喻不恰當!你看吧,中國已經意識到這種戀情的存在了,社會要進步,人權要進步,民主要進步,你是擋也擋不住的!"

  我的臉色霎時煞白,歡喜想要緩解這場爭論,開玩笑地問櫟衷說:"唉,你研究得那麼透徹,說不定司空只是你的一個掩飾,你不是對我們有什麼隱瞞吧?"

  我和櫟衷都意識到彼此的銳利,知道這種爭吵只會惡化彼此的關係,草草就收了場,但我還不甘心,打岔問道:"櫟衷你是可以接受這樣的感情的嗎?"

  "接受,為什麼不接受,人家相愛又沒有冒犯我,我為什麼不接受啊?但我這麼垂涎男色,絕對不是那樣的人。"櫟衷接著轉向我,"要不是你現在也名花有主了,你才是最大的嫌疑,一副清心寡欲的樣子,誰想到還撈到一個白馬王子!"

  我撈到了白馬王子嗎?誰說過,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他很可能是唐僧。

  許多年後,我依舊為程慕遠找一個於心不忍的理由,我賴在自己的記憶裡不肯走,不斷重複那些已經逝去的片斷,希望從中找到一些新的證據,證明我們真的誰也離不開誰。

  記憶是什麼?記憶是失去後的苟延殘喘,不斷地提醒著過去,亦不停地遺忘。而在當時,你本來以為歲月很短,總有鮮活的靈魂去飽滿這記憶,你本來以為一顆心只能記住一個位址,誰想,在歲月面前,在失去當中,所有的一切,都得遺忘讓路。

  這天,巨了多年的星黎明抵達武漢,為其代言的品牌做宣傳。我喜歡他的文質彬彬,喜歡他略帶憂鬱的眼神,決意去現場一睹廬山真面,我央求程慕遠陪同,程慕遠當然是拒絕,但最終抵不過我的央求。

  那天的情景,程慕遠的形容是,場面混亂。是的,混亂,當程慕遠為了讓我看到黎明,他抱起我,混亂之中,他最珍惜的東西被扒竊了。

  那手機是程慕遠和某個人的見證,它是用來提醒程慕遠的記憶的,我一直很討厭這東西,我常希望它落入賊手,但我沒想過它會我的原因而消失,這不要和我有任何瓜葛,我承擔不起那樣的內疚,我嚇得愁眉苦臉,眼角的淚回不去也流不下來,更怕他生我的氣,再也不理我。

  程慕遠冷靜了片刻,忽而溫柔地說:"沒關係的,別沮喪著臉,聽話啊!"

  "可是……"

  "沒關係。"程慕遠握住我的手安撫,好像丟東西的是我,"你別真的哭出來啊。"

  "可那東西對你很重要的!"

  "曾經很重要吧,跟了我幾年,我用慣了,丟了可惜,別的沒什麼。"

  "對不起,慕遠,對不起,我不應該找你來,是我害了你。"

  "好吧,是因為你弄丟的我才沒生氣,我們是好朋友嘛!換了別人,我肯定和她絕交。"程慕遠問,"看到黎明了嗎?"

  我據實回答:"看到他的發梢,髮型相當好看。"

  程慕遠委屈極了:"我的手機只抵得過他的幾根發梢啊?你也太色了,色得太敗家了!"

  "嗯,我得趕緊長成李嘉欣的樣子,讓黎明來認識我,然後我就很傲氣地跟他說,要想認識我,先得賠你一部手機。"

  程慕遠被我逗笑了,我判斷不出他此時的心事,他牽著我行走。後來我才知道,他的舉動只是為了消除我的難過,而我當時的理解是,他為了我從容地放棄了過去的紀念品。為了我,這種理解多麼美好,足夠慫恿自己為他死心塌地了。

  途中,我們看見天橋下的兩名乞丐,程慕遠總是可憐那些乞丐,儘管早就有人說那是現代的丐幫團夥,但程慕遠不接受,他總說,萬一這裡面有真的乞丐呢?果然他說:"好可憐啊,"說完習慣性地掏出錢,把部分硬幣遞給我,"你給那位,我給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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