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題(33)_是花

三十三

　　"不鬧了，我先回去了。"我說完轉身就走。

　　程慕遠攔住我，笑容不見了："我說了，你別這麼鬧脾氣，你能像平常一樣好好的嗎？"

　　"你怎麼就知道我平常好好的，我任你予取予求，我能好嗎？"

　　程慕遠不語，我也不知道如何收場，我們大概對峙了兩分鐘，他可能在醞釀如何收拾我，我在等他給我一個臺階，他遲遲無語，在我又要再次離去的時候，程慕遠拉住我，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我，我從來就沒有和女生談過戀愛。"

　　這是什麼話？姑奶奶我又何曾嘗過愛情的甜頭？他說這番話的意圖，是要我抱住他同病相憐地說我也沒碰過那玩意，還是要我狠狠地拍他的肩膀，說咱們都是看破紅塵的哲人，決不碰那哀風苦雨？我成了一個白癡，掙扎著不知是進還是退。感情成了我們的阻滯，也許我們真是完了，毀在彼此間不對等的熱度。我討厭面對這種破碎，甩開他的手，轉身又要逃。

　　程慕遠把我拉回來，痛苦地說道："我不愛女人。"

　　這絕對是欺騙，我當時就是這麼想的，我惱了："你不過是不喜歡我，何必找這樣的藉口來詆毀自己？"

　　程慕遠沉默地看著我，好像在猶豫，良久，一字一句地說："是真的。"

　　"那你心裡那個女孩子呢？你所說的愛情呢？"我惶恐起來，努力搜尋證據來反駁。

　　他看著我，眼裡泛著水光："我從來就沒有說過他是一個女生。"

　　"我不信！"我聽見自己哭了，抬頭看程慕遠，同樣的神情破碎，不知道該誰安撫誰。我狠狠扯住程慕遠的手往外走，字正腔圓地說，"我們，去開房。不，去你家過夜！"

　　程慕遠驚詫地看著眼前神情堅毅的我，以及我關於愛情的信念，或許他以為，當真相大白後，我會棄他而去，此後這一生，只能任我評說，但我反而說出這樣的話，他一時難以確定自己所聽見的："你……說什麼？"

　　我擦乾眼淚，說："我喜歡你，你讓我醫治你，我們會好起來的，我們會生活一輩子。"

　　我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程慕遠，或者就此死去也在所不惜。以前談論愛情都是借助別人的故事借助美麗的句子，借助悲痛的結局，我現在才完全感到愛情發生在我身上，它是我的鮮血，是我的靈魂，沒有了就活不下去。

　　很久，我們說累了，也哭累了，程慕遠把我拉到相遇的楊柳畔，我們坐在相遇的石椅上，空氣靜靜地流淌著，程慕遠說："以後不要對男人說這樣的話，男人都喜歡佔便宜。現在告訴你，我心情也放鬆了些，你現在知道我這件事情，當然我希望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做好朋友，但如果你要嫌棄我，我也表示理解。"

　　"是李由藝？"我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個人，他有程慕遠的鑰匙！

　　"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他是我親戚。"程慕遠苦笑一聲，"那個人你不認識。"

　　"慕遠，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都不會，這是誓言。"

　　程慕遠說："你如果繼續對我好，可能要付出代價。"

　　我卻笑了："能有多大的代價呢，大不了賠上這條小命。"

　　對程慕遠的固執就像是屬於我生命的一部分，堅韌地長在我生命裡，或者應該說，我太在乎這個人。也許是我視愛情為生命的詩情，讓程慕遠覺得自己抓住了這個時間的幸福和色彩，他輕輕抱住我。這是巨大的溫度與痛惜，直入我的愛情領域，我始終不願意相信，這個擁抱只是程慕遠情急之下的挽留方式，反而，我將之深深誤解為愛情。這麼孤獨守據這份感情的長久年月裡，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那些時刻，那些暖流注入的時刻，他是愛我的。

　　如果他曾經愛過我。

　　我信了眼前這個無常又無奈的男子，這有悖於我的人生計畫，我曾渴望安定穩妥的生活和伴侶，而今有秩序的生活態度發生了變化，這一切的主因，只是因為程慕遠說過，我是重要的。我不顧別人的指指點點，流言終會在時間的倉促流逝中變成一個縮影，我要的是程慕遠好好地生活。

　　然而，這個世界突然變得危機四伏，同性戀話題的熱度，好像突然被明白地挑起來，在我的感官世界內，類似的話題接二連三地傳來，閉上眼睛，耳邊就會有聲響，怎麼避都避不了。我剛淚流滿面的看完王小波的《似水柔情》，各類相關話題的影視作品紛遝而至，衝擊著我。

　　那天，歡喜得意地說："下周請你們去看電影，嘿嘿，我弄到三張《藍宇》的電影票。"

　　我對這部影片早有耳聞，主題是同性戀，我唯恐避之不及，連忙推託說："我那天有事，讓給你們家張井然吧！"

　　歡喜說："看這種片子能和男朋友去嗎？"

　　"那你給梁晨。"我轉過頭，繼續研究心理學，記不清這是我看的第幾本心理學書籍，我試圖從中找到治癒同性戀的藥方，但我感到絕望，我找不到一個成功的案例來激勵自己。

　　影片播出當天下午，我故作無意，試探地問歡喜："你那電影票找到主了？"

　　"是啊，思聰要去，怎麼了?"

　　"沒有。關心你一下，梁晨不去啊？"

　　"她說我們去看別人的痛苦，這是怪癖，不願意和我們同流合污。"

　　"是啊，是有怪癖，你愛情幸福，幹嗎還要去看別人的不幸？"

　　"沒看過，新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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