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題(30)_是花

三十

　　我聽了驚坐起來，臉已經漲得通紅，指著歡喜，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歡喜笑著說："看出來了，肯定沒有咯。你們倆這是搞什麼？依你的個性，不適合搞曖昧關係。"

　　"曖昧……沒有啊。就是關係比較好，再說，男女雙方在一起總需要一點鋪墊的吧，單刀直入的話，跟社會上的相親有什麼區別呢！"曖昧？梁晨也用過這個詞。

　　櫟衷說："他這樣耽誤你，你還心甘情願的，真可悲。"

　　我們會十指纏繞、互訴衷腸、相擁而泣、互相取暖，說些暖意綿綿的話語，那樣的日子確實和煦，但我們沒有外界認為的那種男女關係，他對愛情，絕口不提。旁人對我們關係的猜測，很早以前已經定論成戀人了，而只有我們自己沒有名分。名分這個東西實際上對於我來說，可有可無，只是，君未娶妾未許，名分，理所當然是愛情的唯一見證，我更在乎的是，程慕遠是不是同樣愛著我。

　　我心裡隱藏著對兩個人的愛情的渴望，但我們名不副實。我們之間進退兩難的關係太齷齪，也太危險。我並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歡喜說得對，我根本不適合搞曖昧，這懸而未決的關係，已經到了需要抉擇的時刻，趕在我泥足深陷之前。

　　我亦步亦趨，最終還是程慕遠揭開了這層迷紗。

　　那天晚上的心情有些複雜，我坐在他的書房裡給他寫信，試圖告訴他，我的內心已經承受不住這種煎熬，我無法看著忽遠忽近的我們，無法讓自己舉棋不定。我打算離開他，直到愛情把我找回來。我寫得含混不清，寫了五頁還是找不到主題，程慕遠突然走進來，我眼明手快遮住信，對於我的奇怪舉止，他習以為常，他認為我有不能讓他知道的秘密，他沒興趣知道，也無暇追究。他笑了，好像在看一個心智不全的小孩："好晚了，送你回去。"

　　走在路上，我想方設法，試圖從他口中套出一些線索："這麼近的路，你為什麼要送我回去？"

　　程慕遠笑了笑："是習慣，是義務，必須這麼做才心安理得。"

　　我問："什麼義務？"

　　程慕遠想了想，說："打個比方，就像你早上買了兩隻鳳梨包，匆匆忙忙間只吃了一個，一混就混到晚上，唉，這個時候，就算你再怎麼不願意吃，總要把它吃掉才能安心睡覺吧？"

　　一股大火躥上心頭，我大喊道："我是你勉強吃掉的剩鳳梨包嗎？"

　　黑暗中程慕遠看不見我的神情，還以為我在撒嬌，哈哈大笑起來，我氣得推了他一把，快步往前走。他迅速意識到我又耍小性子，疾步追上我，握著我的手："生氣啦？"

　　我不答，心裡盤算著怎麼把兩人的問題挑明。程慕遠理虧，只好一再賠笑："好了好了，是我不對。"

　　我問："你哪裡不對了？"

　　程慕遠想了想，居然有些委屈："不知道。"

　　我知道，此刻的他一定又在抱怨我無理取鬧，他多次聲明討厭女生大喊大叫，討厭女生發脾氣，我也討厭這樣的自己。

　　你愛一個人，總會覺得對方愛你永遠不夠，既然不夠，接下來，就該是貪心了，心一貪，就容易面目扭曲。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是他把我推到這樣的窘境中，男生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的疏忽是女生脾氣的助燃劑，我的火氣完全被導得熊熊燒，狠狠地掙開他的手。

　　程慕遠害怕了，害怕生氣的我，害怕我跑開，緊緊握著不肯放手，掙扎了一會兒，程慕遠說："別鬧了，別人看見了，要誤會我們的。"

　　我自然不依，兩人又鬧了一會兒，突然，程慕遠麻利地鬆開我的手，警惕地看著前方，我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前方一個女生不解地看著我們兩個，不知是驚訝還是看熱鬧，我則是憤怒了。程慕遠慌忙跟我解釋，這是一個學妹的舍友，根本不熟悉。我冷笑，一個不熟的人，就能讓他把我的手放開，把我心裡的暖意放開，在當時還擺出一副想要和我劃清界限的表情！我感到委屈，認為憤怒和離開理所當然是眼下要做的事情。

　　程慕遠仿佛意識到我們應該梳理好彼此的關係，把我拉到一個黑暗的地方，說："我知道你很生氣很生氣，我道歉。"

　　我冷冷地問道："你哪裡看出我生氣了？我有資格生氣嗎？"

　　"你對我怎樣，我難道看不出來嗎？"程慕遠沉聲道，"我又不是傻子。"

　　"哦？我對你怎樣？"

　　"好，那我們再誠實一點！"程慕遠直視我，"你……喜歡我嗎？"

　　如果不是他剛才的舉動傷害到我，我會傻乎乎地告訴他，是的，我把自己丟了，丟在他的迷惑裡。在此時的傷害中，我找到自己尚存一息的尊嚴，咬咬牙，態度堅決："不。"說完，眼淚霎時就流了下來。怎麼會這樣呢？情節和我遐想的截然相反，我和我印象中的樣子一點也不像。

　　程慕遠攬住我，歎了口氣，輕輕說："別哭。"

　　我依偎在這個短暫的懷抱裡，問："難道你還喜歡她嗎？你說你的生活明明只有我……"

　　程慕遠說："生活和內心不一樣。"

　　我想起自己對程慕遠說過的話，一個人脆弱或是苦難的時候所依靠的，也許只是一個與內心無關的慰藉。他不需要我，他只是需要一個安慰，這個人可以是我，可以是任何人。在很短的時間內，我決定離開程慕遠，找回自己，我說："放手。"

　　程慕遠反而緊握不放，我徹底而決絕："放手。"

　　程慕遠終於說："我只能說，你對我很重要，我沒有能力去承受你的感情，換了別的女人我可以說些虛偽的話，做些違心的事情，因為我現在確實需要和一個女人在一起。我們倆那麼好，也許我真該按著故事的程式走下去。但是，你不明白，正因為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所以才不能。對你，抱歉我欲愛無能，但是我會對你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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