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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簡直是信口雌黃,我的自尊一下子被激發出來:"誰讓你抱歉?誰要你對我很好很好?"

  "阮軟!"

  "怎麼?不會說,你有絕症,或者我們門戶不稱,或者說你給不了我幸福,把你內心的話說出來都可以。"

  "我內心能有什麼話……"

  我哭著看他無話可說的樣子,推開他,跑回宿舍,恍然間看見鏡中的自己面無血色,不歡而散不是我預想的結果,我們會像眾多愛得不得志的男女一樣,從此反目成仇嗎?我猛地跌坐在地上。

  我索性關了手機,我習慣這樣,故作消失,希望潛沉在某個地方,但被他找回來。

  慕遠,我們為什麼只能互相取暖?我是你的誰?

  自從我們遇見男人們以來,寢室早已經不是我們的寢室,這裡淪為了張井然、司空和程慕遠的討論基地,各式各樣的浪漫和難題在這裡交鋒著,打碎了多少平靜的日與夜。

  歡喜和櫟衷正在交流經驗,今晚我沒有加入,愛情的話題在我的內心變得陳腐,我甚至可憐這宿舍的四面牆,它們成年累月地承受著與自己無關的話題,躲不了也嘗不到,那種痛楚,同比一個性無能的男子,跪在赤裸裸的少女面前,痛自己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的時候,我習慣讀書,我高聲念著羅蘭·巴特的《一個解構主義的文本》:"我之所以在那些情形下會身心沉浸,是因為無論何方--甚至包括冥界--都沒有我的容身之地。我深深眷戀、藉以生存的對方的形象已不復存在;有時會因怨天尤人而永久地抹去那個倩影,有時又因極度的幸福而與那音容笑貌神交;不管怎樣悲歡離合,我總是丟了魂;眼前既沒有你,也沒有我,也沒有死神,沒有一樣可以應答的東西。真是怪事,恰恰是戀人的奇思異想走到極端時--為了驅散對方的倩影,或是為了與對方融為一體,竟連自己也虛化了--想像的源泉才會枯竭;在神思恍惚的那一刻裡,我這個戀人只是徒有虛名,無所用心;像子虛烏有一般。"

  我讀得越來越大聲,企圖淹沒我的愁緒,一旦無法從中獲得比生活更為深意或痛楚的時刻,你還可以選擇看金吉德的電影,任何一部都是精神恐怖片,那種恐懼不僅遊蕩在黑暗中、角落裡,它肆虐在光天化日下,從每一個你意料中的人和意想不到的人身上散煥出來,在每一個你抓得住抓不住的瞬間等著看你出醜。金吉德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人,總在緩緩向你道述,生活永遠是一個張牙舞爪的惡魔,你之于它,根本找不到向心力,所以不用徒勞去找。看完之後你有了充足的理由去猶豫去懷疑,於是我看了那部《壞男孩》,看一半就跑到盎洗池幹嘔,我神情絕望地走出來,完全掩蓋了我的私痛,櫟衷把電影關了,勸我早點休息,我爬上了床,帶著自己的秘密一起失意和失眠,我還可以將這種愁緒延續好長一段時間。我第一次瞞住了姐妹們,我必須得瞞,我被一個男人拒絕了,我長這麼大,驕傲了那麼多年,居然被一個看似愛我的男人拒絕了,事實就是這樣,我不能故作豁達,說我不達彼岸只為海,這絕對不成立,這件事擺在我面前,真實得讓我目不忍睹。

  既然我只是受到金吉德的刺激,這種壓抑的情緒,是留不住有家室的人的,一下課,歡喜和櫟衷就撲向自己的感情生活,我不忍心自己落單,猛地拉住莫忘川,強迫他陪我吃飯。朋友就是這樣,在自己無人需要的時候,最先就被排列到印象中。席間,我打開手機,等了很久,沒有電話,甚至,沒有短信,我疑心手機欠費了,一查才知道,為了聯絡這段感情,超支了不少通信費。我又氣又羞,又把手機關上。

  我迷上了悲傷,在悲傷中泅渡時隱時現的記憶,陪著空空洞洞的時光一起麻醉自己,我就這樣,照著鏡子,滿眼憐意地凝視自己,暫時想不到任何解決之道。後來我就迷上了午睡,我從來沒有那麼沉淪過,消耗自己的青春去度過青春。

  是梁晨把我從夢中拉回現實,她站在凳子上,直直盯著我:"你睡了很久。"

  "噢,我養顏。"我故作輕鬆道,"你怎麼會在?"

  "我回來找你,我要找你談談。"

  我爬起來,習慣性地看看手機,還是沒有動靜,程慕遠他居然……都沒有聯繫我嗎?梁晨抓住了我的把柄,趁勢問道:"你和程慕遠吵架了?"

  "沒,看了金吉德的電影,絕望了啊,這人生真是逼仄哪!"她不在身邊,居然最清醒,抓住了我的痛處,"怎麼了,有事找我?"

  梁晨表情嚴肅:"你離開程慕遠吧,他不像你看到的那麼好。"

  一直以來,梁晨多次煽動我離開程慕遠,這一刻我這才仔細端詳她,她藏有一個詭異的秘密,為了這個秘密日夜奔波,我知道這罪該萬死,但這種強烈的不安感兀自熊熊燃燒,燒得我喪失理智,我頓時提心吊膽,問道:"你--你的那個秘密情人,不會是程慕遠吧?"

  我確實發了瘋,梁晨驚愕的神情就是這樣表述的,她看著鬼迷心竅的我,我知道她花了大力氣才把自己的暴力情緒忍住:"你瘋了吧,疑神疑鬼的,還懷疑我!"

  "好像是瘋了,"連我自己也嚴重感覺到,我看了看梁晨稍帶鄙夷的眼神,判定她和程慕遠毫無瓜葛,才說,"對不起,誤會你了。"

  "他有什麼好?"梁晨低低地說,"他不適合你。"

  "關於這個問題,我和自己辯論過,我的論點是:程慕遠不好。我舉了很多論據,後來我輸了,他真得很好。"

  梁晨說:"你不瞭解他。"

  "不,我瞭解!"這當然有些言過其實,我敗下勢來,"好吧,只是不完全瞭解,有部分瞭解。"

  "你知不知道別人說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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