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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何適在反應過來以後,剛剛壓下的火氣又一次升了起來,轉過身憤怒地瞪著皮晦,連說話的聲音都隱約有些顫抖,「你以為我回來是玩弄袁喜的感情,是不是?所以你要打抱不平,你要伸張正義?我告訴你,皮晦,不錯,我是在美國有過女朋友,我是訂過婚,可我這次回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愛袁喜。就因為差點兒和另一個女人結婚,我才知道我愛的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個袁喜,所以我才會回來,這些我沒有瞞袁喜,不信你可以問她!就算你是袁喜的朋友,你也別把自己放到一個正義女神的位置上去,你有什麼資格來摻和我們的感情?如果袁喜不愛我了,那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袁喜還愛著我,那就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情,你憑什麼來管東管西的,嗯?皮晦?」

  何適咄咄逼人的一段話,把能言善辯的皮晦也弄得啞口無言,片刻的呆滯之後,皮晦原本白皙的臉龐一下子漲得通紅,眼睛紅得能噴出火來,她噌的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不管不顧地喊道:「我憑什麼?就憑我一直守在她身邊,我他媽的就有權管!何適,你他媽算什麼東西?你想走抬腳就走,想愛了回來說一句『我愛你』你就回來了,你他媽知道袁喜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皮晦實在是急了,滿嘴的三字經都出來了,一邊用手指著何適一邊往他那邊走,看樣子竟是想對何適動手。袁喜一下子從呆滯中反應過來,幾步上來慌忙拖住皮晦,急道:「夠了,皮晦,別說了!」

  皮晦撥拉開袁喜的手,「幹嗎不說?不說那渾蛋還以為你跟他過得一樣舒服呢!我告訴你何適,就他媽因為你,袁喜跟家裡都鬧翻了,你知道不知道?她都四年沒回家了,你知道嗎?她為了給自己掙學費掙生活費,她打了幾份工,你知道嗎?在學校的時候她中午一頓飯只能花多少,你知道嗎?一塊五!一塊五能買什麼,你他媽知道嗎?她把自己耗得人不人鬼不鬼,你見到過嗎?你現在去看看她的衣櫥,看看她都上班兩年多了,她給自己添了幾件衣服!看看她有一件值錢的衣服嗎?我沒權管?我他媽沒權管?她湊不夠學費的時候,是我跟著她一起打工賺錢;她餓著肚子睡覺的時候,是我給她留著口熱飯;我他媽連買衣服的時候都故意買小一號!就連租房子,都是我怕她一個人負擔不起來跟她搭夥,我家離單位比這兒離著都近!你呢?何適!你為她做過什麼?啊?你他媽的大聲說出來,說啊!」

  何適傻住了,呆呆地任皮晦指著鼻子罵,他悲傷地看著拉扯著皮晦的袁喜,之前的怒氣在皮晦的指責中都漸漸變成了內疚,纏在心裡,緊緊地攥住他的心臟,憋悶得透不過氣來。

  「夠了!」袁喜突然大聲喊道。

  皮晦也是一怔,停了下來,帶著憐憫的眼光看向袁喜。

  袁喜把皮晦緊緊抱住,哽咽道:「別說了,求你,皮晦,我很難堪,別把我的難堪都掀出來。」

  何適沉默著,眼神中摻雜了太多的感情,悲哀、痛惜、愧疚、後悔……此刻,他很想把她擁入懷裡,給這個瘦弱的女子一個依靠,想對她說一聲對不起,告訴她他的心很痛……可是,現在的他卻膽怯了,連伸出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他的手重若千斤,抬都抬不起來。

  「何適,你今天晚上先去朋友那裡,行嗎?」袁喜問,仍然抱著皮晦沒有撒手。

  何適嘴唇動了動,還是沒能說出什麼來,默默地出門,臨出去的時候又轉回身來,對皮晦輕聲說道:「皮晦,對不起。」

  皮晦轉過了頭,沒有應聲。

  何適看了看袁喜,淡淡地笑了笑,笑容裡卻透露出一絲淒涼,轉身帶上了門。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除了袁喜壓抑的哽咽聲外,就只剩下皮晦因為激動而粗重的呼吸聲。

  許久,袁喜才輕輕開口:「皮晦,我們認識很久了吧?好像是從生下來就認識一樣,小時候的七年,後來的大學四年,再加上班的兩年,我們光在一起的時間都有十三年了。」

  皮晦的嗓子也有些啞,「比這多,上學的時候,我寒暑假可都是回老家過的,每年也有近三個月呢!」

  「嗯。」袁喜輕輕地笑,「嗯,這麼算還得加上三年,皮晦,你知不知道,我從小最羡慕的人是誰?是你,你知道嗎?很多時候都妒忌你。呵呵,雖然我從來沒有說過,你爸爸是大城市裡的處長,而我爸爸卻連個工人都不是,他只是個小縣城里拉板車送貨的,你媽媽也有自己的事業,而我媽媽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家庭婦女,」

  「袁喜!」

  「別打斷我,讓我說完吧。」袁喜還只是淡淡地笑,「你是最好的朋友,可我卻好像從來沒有真正把內心敞開讓你看過,我的內心很黑暗吧?呵呵,你雖然抱怨你姐姐,可是我卻能從你的語氣裡聽出來你的自豪,她聰明漂亮,學習好,還會跳舞。我也有一個哥哥,可是他卻是一個弱智兒,害得我都不敢告訴別人我還有一個哥哥。皮晦,你知道嗎?我曾經是多麼的妒忌你啊,妒忌你為什麼有那麼好的一個家庭,妒忌你為什麼總會有漂亮的衣服、好吃的零食,為什麼我卻什麼都沒有?!呵呵,我的內心是不是很黑暗?我是不是很虛榮?皮晦,你後不後悔把我當成你最好的朋友?」

  皮晦堅定地搖頭,「我不後悔,袁喜,別那麼說自己,我知道你不是那樣。我剛才說那些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氣不過何適。」

  「嗯,我知道,呵呵。」袁喜笑道,眼角卻流下了眼淚,「你能這麼對我,我真的很高興,其實還有很多你對我的好,你都沒有提到,咱們不說那個了,我都記著呢。你不明白我為什麼放不開何適,是不是?明明步懷宇的各個條件都比他要好,是不是?」

  袁喜喃喃地問著,沒等皮晦回答就接著說了下去,「皮晦,你說我小時候過得苦不苦?我們家是真窮啊,我好像從來沒有過自己的新衣服,都是穿哥哥的舊衣服,你知道嗎?我過年時最好的衣服還是皮奶奶送我的你的衣服呢。」

  皮晦點頭,雖然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孩子,可她也能知道袁喜家庭的困難。

  「可是你不知道後來我上學後的情形,我那個時候最怕的就是老師讓交各種學雜費,我好像總是那個最後交的人。我不明白,這都什麼年代了啊,為什麼我們家就那麼窮啊?其實窮也沒什麼,我不怕,放了學我可以去撿瓶子,一個瓶子三分錢,我一中午能撿好幾個呢!可我怕同學們叫我傻子妹,因為他們喊我哥傻子,所以我就是傻子妹……」

  袁喜慢慢地說著,神態平靜,這樣的她反而讓皮晦有些害怕起來,用力地搖了搖她,說道:「袁喜,咱們不說了,不都過來了嗎?」

  「嗯。」袁喜聽話地笑笑,「你知道嗎?皮晦,十八歲之前我一直在為生存奔波著,雖然苦,可是我卻不覺得,因為我從來就沒有嘗到過甜的滋味。可是後來不一樣,我進了大學,一個新的環境,沒有人知道我家很窮,沒有人知道我還有一個傻子哥哥。何適愛著我、寵著我,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那麼快樂過。皮晦你明白嗎?何適就是我吃到的第一塊糖,有了他我才知道原來生活中可以有那樣的甜蜜。所以,皮晦,我很清醒,我很明確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也許這是錯誤的,可是如果不試,我就永遠只會以為只有第一塊糖才是最甜的,你明白我的選擇了嗎?」

  袁喜話已至此,皮晦也覺得無話可說了。她今天纏了肖墨亭一天,費好大勁才打聽到何適在美國的一些情況,本來是鉚足了勁來向袁喜揭何適的「面具」,沒想到卻引出袁喜這樣一番心底話,讓皮晦聽得心裡又酸又澀,一時之間竟然也不知要說些什麼了。又想起何適所說的,感情本來就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如果袁喜愛他,那麼就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如果袁喜不愛他,那麼就是他一個人的事情。這些事情又與她皮晦何干?想到這些,皮晦更覺得有些喪氣,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多管閒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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