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草男的初戀(4)_羽紋

四

　　李軍和杜亞平同住一間寢室；兩人分別來自遼寧和吉林，算得上半個老鄉；同時他們也都是那個年代裡東北教育體系的受害者，學的都是俄語。按說兩人應該有一定的共同語言，可偏偏他們卻是天生的冤家對頭。就像每個人都有機會遇到令自己一見傾心的朋友一樣，他們也會不幸地碰上讓自己莫名其妙地感到厭惡、警惕和畏懼的物件。杜亞平和李軍就是這樣的一對天敵。

　　補考時，杜亞平將試題抄在一張小紙片上，然後把紙片塞入筆帽扔出窗外，屈雷郁、廖明生和另外幾個學習成績好的男生在樓下接應並迅速做出答案。半小時後，郭放要求上廁所並找到藏在馬桶水箱下的答案，答案由郭放、李軍、杜亞平依次抄好後，轉到唐軼群手裡，他雖然沒有參加舞弊的策劃，但同學們之間還是要互相幫助的。

　　考試結束後，杜亞平整個下午都泡在籃球場上。因為暑假裡長胖了，再加上諸事順心，結果高興過度扭傷了腳，但他仍然堅持玩到天黑，回到宿舍後才發現腳踝已腫、疼痛難忍不能走動。不過明天是週六，學校有舞會，雖然李文怡很可能去跳舞，但杜亞平並不會，也就暫時不用打李文怡的算盤，可以休整一天了。

　　事實上，雖然杜亞平不理解女人為什麼會迷戀跳舞，但他認為異性懷抱的魅力足可以補償音樂與舞步的無聊，所以他一方面不喜歡跳舞，另一方面卻又羡慕跳舞所能提供的與異性相接觸的機會，他有時難免後悔：如果自己舞跳得出色的話就可以請李文怡去跳舞了，那難道不是要接觸她最好的理由嗎？

　　由於目睹很多舞伴結為情侶後，就不再雙雙出現在舞場上，杜亞平更加認定交誼舞不過給人們提供了一種與異性接觸的方式，並在某種程度上允許人們享受與異性接觸的快樂。只可惜杜亞平是一個舞盲，所以他只好安心地躺在床上養傷，等到星期天，女生們都乖乖地呆在寢室裡洗衣服、看書、聽音樂，沒其它的娛樂了，也許才能更順利地邀請到李文怡，不用擔心被某些意外干擾。

　　星期天中午，杜亞平忍著足痛在食堂附近轉悠，等了很久，才見李文怡匆匆地向食堂走來。她上身套一件寬大的鵝黃鑲白細棉布夾克衫，下身穿著白色棉布褲子，腳上是一雙白色運動鞋；長髮挽在頭頂露出雪白的面頰；左手端著白色搪瓷飯盒，手心還捏著幾張粉紅色的飯票；右手則提著一隻紅色塑膠暖水瓶；一對大大的近視眼，眼珠搖擺不定。因為她兩眼嚴重散光，視線不能聚焦到同一點上，所以當她的一隻眼睛凝視著你時，另一隻眼睛就轉向別處去了。

　　可憐的姑娘若沒有這個缺陷也能算得上是一個美人兒了。她有一副典型的蘇州式面孔，雙顴和臉蛋兒飽滿，下巴圓潤、淡淡的眉毛、額頂發跡線上密密地生滿了細軟的絨毛。姑娘們其實不瞭解自己哪裡生得美（這需要男人來告訴她），她覺得自己的額頭不夠寬廣，與發達的智力很不相襯，所以用齊眉的劉海兒將額頭覆蓋起來；她不喜歡自己的圓臉，總是披著長髮來遮蓋面頰，想讓自己的面孔顯得修長，莎士比亞不是借埃及女王克裡奧佩屈拉之口說過 "圓臉的女人愚蠢！"嗎？更糟糕的是她認定自己的眼睛是造物的一大敗筆，從不敢抬頭看人。這樣一來她發育得很好的身材、高挑的脖頸、秀氣的肩膀都無法展示它們固有的迷人風采。總之這個缺乏自信的女孩在盡力掩飾自己的醜陋，卻不知掩飾的正是自己的美麗。杜亞平對包裹在夾克衫裡的李文怡的軀體細加推敲，揣摩著她高高的臀位元和玲瓏的曲線，禁不住心動神搖。他甚至認為李文怡走路的樣子就像奧黛麗·赫本。諸多感受為杜亞平追求李文怡創造了良好的心理環境。也許他講起情話來能更加動聽幾分了。

　　李文怡買完飯菜、打好開水、離開食堂後，杜亞平突然出現在她身邊，她打算低頭走過去算了，卻意識到這次與往常不一樣。

　　"嗨！"他向她打了招呼。

　　"嗨！"她應了一聲，繼續低著頭走路。他竟尾隨在她旁邊了。

　　杜亞平見她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心裡很不是滋味，剛才覺得她很可愛，這會卻暗暗地想：這蠢丫頭有什麼好，誰會喜歡她！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就只好繼續找話說：

　　"李文怡，謝謝你幫我溫習功課。"

　　"不用謝，你考得怎麼樣？"

　　"不行！還是讓別人幫忙做的！"

　　李文怡知道男生們考試作弊，但這話她不知道該怎麼接著說下去，就不做聲了。杜亞平也暗暗責怪自己不會講話，忙接著說：

　　"我請你幫我溫習功課是個錯誤，唉，我的意思是你講解得蠻好，可我笨，總是走神，回去後還賠上一夜的胡思亂想！"

　　"你不笨，你挺聰明的……"李文怡笑著說。這句話是在聽他說自己笨時就想好的，可接下來他說什麼"一夜的胡思亂想"，她的心思不由得圍著這句話打轉，也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杜亞平一直估算著他們還能同行多久，現在離分手的地方不遠了，於是他提出了自己的請求："我想今晚請你看電影，《沉默的羔羊》和《聞香知女人》，你有空嗎？"

　　李文怡一時沒說話，杜亞平立刻緊張起來：她會說些什麼呢?去？還是不去？或者說她恰巧有其它的事情？如果她不去，我要立刻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就說本想找個機會謝謝你的，這次不成下次再補吧！但下次你一定要賞光，是我欠你的情。但李文怡的回答卻不在他的預料範圍內：

　　"《沉默的羔羊》我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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